」
我氣得去揪他的胡子,掛在老先生身上。
「想不想飛?老朽帶你飛哈哈。」
……
霍啟是前朝舊臣,卻心懷天下。
他憂慮父皇昏聵,民不聊生,眉心總帶著深深的紋路。
后來,謝氏在蜀地發家,謝家主仁善之名天下皆知,謝氏步步逼近,意圖取代父皇。
霍啟把自己關進書房里整整一夜,燭火未暗。
第二日清晨他出來,像是又老了十歲,眼神卻明快許多。
「虞初。」他少有這樣正經地喚我。
「若有一人能讓萬民吃上飽飯,穿上冬衣,良家女子不被強搶,有才之輩盡可施展,公主覺得如何?」
我敏銳地察覺到了這次對話的不同,問他:「這個人,姓虞嗎?」
霍啟搖了搖頭。
可是天下興衰,皇位上的人姓什麼,又有何重要?
虞乾肇是我的父親,卻形同虛設,我自不必為他守節。
「晚輩愿盡微薄之力。」
「好,好!」霍啟拍著我的肩膀,彼時我已長到他肩膀,是個大姑娘了。
「臣當為公主鋪前路。」
謝家軍已逼近皇城,宮中仍是日日醉生夢死。
霍啟托人將我送回了宮,去做劃開黎明破曉的那把尖刀。
天光乍現的那一刻,我拉開了厚重的宮門,迎謝家大軍。
大軍軍紀嚴明,對百姓秋毫無犯,對內侍婢子押后問審。
父皇將眾妃和皇子聚至一處,飲酒作樂至天明,然后一把火,斷送了虞氏的江山。
謝帝以帝師之名推崇霍啟。
而我,因有從龍之功,成了虞乾肇留下的唯一血脈。
霍啟在王朝更迭中殫精竭慮,為我尋得一線生機。
后來,霍啟案滅門,我費盡心思,終是為他留下了小六。
牌位是我刻的,子孫輩的名字是霍留。
霍留,小六,一個如今不可說的名字。
我摸了摸小六的頭,在心中默念。
「霍啟,我總要從那些人身上,將你的債討回來。」
8
謝璟心中有愧。
流水一般的賞賜匯進摘星閣。
摘星閣初建時,本就是富麗堂皇之處,可惜后來趙卿卿有意刁難,才步步破敗。
他拉著我的手腕,將墻壁上的畫指給我看:「阿初,你看那個。」
畫上風雪,幾匹駿馬奔馳而來,為首的是一對年輕男女,雙雙紅衣,意氣飛揚。
「當初建摘星閣,我讓御用的畫師專程去過北疆,務必要將我們的過去,完完整整地搬到這里。」
「阿初,我待你之心,從未變過。」
我摩挲了一下墻上的畫。
原來,畫的是我和謝璟啊。
這兩年我日日從此處經過,可心中唯有如何活下去,如何讓歹人血債血償,從未抬頭看過。
而宮人的蓄意破壞,加上這六百多個日子的風吹雨打,再美的畫,也變得灰暗殘破。
就像我和謝璟的曾經。
「摘星閣克扣用度的人已經招了,是受容妃指使,朕已將她下了大獄,絕不輕饒!」
我看著謝璟的眉眼。
他望著我,深情款款。
可我們彼此都知道,容妃,不過是趙卿卿的替罪羊。
「我們之間,何時變得如此了?」
見我沒有順著他給的臺階下去,謝璟臉色微微一變。
他知道我在說什麼。
我們也曾在大漠上共逐雄鷹,挽弓殺敵,生死相依,何時變得如此虛偽和陌生,端著親密的模樣,說著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謊言?
謝璟的神情有些疲憊。
「阿初,當初我有難處,不得不重用趙家。
」
我懂。
甚至連他降妻為妾,迎娶趙卿卿,只給我一個妃位,我也不曾有怨言。
「可趙家殺了霍啟。」
我輕聲道。
「霍啟無罪,你的江山社稷,不是非得殺他。」
霍啟和曾經的謝帝是知己,他雖是前朝重臣,卻在謝氏即位時立有大功。
更何況虞氏氣數已盡,如今朝堂上多的是從前朝降了謝家的老臣。
霍啟不得不死,是因為我。
趙卿卿忌憚我,趙家既扶持了自己的女兒當皇后,便容不下一個有長子的寵妃。
彼時謝璟愧疚,耗巨額人力、財力修建摘星閣給我,又親自教導謝斐。
謝璟的舊部也多是我的故交。
為了扳倒我,趙家做了局,借用謝斐透露的消息,誣蔑霍啟謀逆,與前朝公主往來密切,意圖復辟。
明知那是一場針對我的圍獵,我還是去了。
因為那是霍啟啊。
雖從未言說,可在我心中,霍啟更勝親生父親。
我與霍啟的情分,謝璟是知道的。
可當趙氏顛倒黑白,趙卿卿一劍刺入我胸膛。
他降罪霍家。
滅門。
……
「過去的事已經發生了,你非要揪著不放嗎?霍啟身為臣子,卻屢屢挑戰朕的權威,還敢越過朕,教導謝斐,他就沒錯嗎?!」
我凄涼地笑了一聲。
可憐霍啟。
原以為尋到了可忠之君,直言不諱,嘔心瀝血。
卻沒想到謝帝最后即位的兒子,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。
霍啟不配教導謝斐?
然后呢?
我冷笑道。
「趙卿卿親自教導的謝斐,確實是好兒子。」
謝璟一滯,半晌嘆了口氣,他耐著性子坐下來,搖了搖我的手。
他不再自稱「朕」。
「阿初,我錯了,我不該發脾氣。
」
「你的身份尷尬,將謝斐抱給趙氏養,也能抬一抬他的身份,終歸還是為了你。」
真荒謬。
為我,卻將我扔在摘星閣不管不顧,殺我的師父和養父,再將我的親子送給仇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