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無所謂地應了兩聲。
這個屋子里的人,沒有人信皇后對摘星閣之事不知情。
三宮六院里,無人同我結仇。
究竟是誰授意克扣摘星閣,又是誰會遣人偷偷放蛇、放老鼠?
我不信謝璟看不出來。
他表面上維護我,卻讓皇后自己查自己……不過是想推出個替死鬼,成全他自以為是的情誼。
我不介意。
畢竟小六的事兒也是我故意的。
小六未凈身的消息透露出去,皇后就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把柄。
我要借謝璟的愧疚將小六送到杜家。
杜秋林杜大人。
前朝的人。
6
趙卿卿告病,宮中高位妃嬪惠妃和宋昭儀協理后宮。
謝斐怒氣沖沖地闖進了我的摘星閣,昂著頭瞪我。
「趙娘娘明明沒病,你為何要為難她?!」
莫名其妙。
「你該去問皇上。」
六宮之權給誰,自然是端坐高位的那個人決定的。
謝斐卻不依不饒:「我如今養在趙娘娘名下,她沒有親子,我就是嫡長子。趙娘娘榮寵,我就越有地位,這個道理你不懂嗎?」
我看了他一眼。
謝斐雖有我的血脈,卻長得并不像我,五官、身形里,唯有眉毛和鼻子的輪廓能瞧出我的影子。
就像他這個人一樣。
他拼命地靠近他的父親,卻對我嗤之以鼻,恨不得完全和我沒關系,直接從謝璟肚子里爬出來。
我有些好笑地問他。
「與我何干?」
趙卿卿和謝斐的身家地位,關我什麼事?
謝斐不可置信地提高了聲音:「我是你親兒子!」
我揉了揉耳朵。
「你還記得啊。」
謝斐一時語塞。
他明明才十一歲,興許還是不懂事的年紀——我曾經也這樣想,才放縱了他一次次戴著一張天真的面具去做殘忍的事。
「孩兒記得。」謝斐軟了語調,「孩兒和母親血脈相連,將來我登上皇位,母親便是太后。只需母親忍一忍,多幫幫我。如今父皇惦念母親,不如趁著這個機會,多為我們母子謀取些。」
我仔細看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小臉,稚嫩的臉上是習以為常的算計和偽裝。
闊別兩年未見,他一不當眾認我,二不關切摘星閣苦寒,反倒是察覺謝璟對我的態度后,氣勢洶洶地來指責我傷害了他的養母。
天家無父子,皇宮里沒有天真的孩子。
我早該明白。
謝斐還在勸我,稚嫩的語調說著老練無情的話。
「母親已是亡國公主,孩兒是您唯一的親人了,娘親應當為自己的孩子有所犧牲……」
我打斷他,一字一頓。
「那娘親該為你去死嗎?」
兩年前的霍啟案,原本趙家并不知曉我同霍啟的關系,將此事出賣給趙卿卿的,是謝斐。
彼時,謝璟已經在籌備迎娶趙卿卿之事。
謝斐唯恐新任皇后容不下他這個原配的兒子,背著我偷偷與趙卿卿來往。
金鑾殿上,為保護霍啟,我一時不察,任趙卿卿的長劍刺進了我的心臟。
謝斐就在現場。
后來,如他所愿,我這個令他不齒的娘親被關進了摘星閣,這件事作為投名狀,他順理成章地做了趙卿卿的兒子。
「謝斐。」
我喊他。
「我帶你來到這世間,護你平安長大。我是你的生母,不是你的奴仆,亦不是你可以隨意踐踏的卑賤之人。」
「既然做了選擇,且去好好當趙卿卿的兒子便好。」
7
趕走謝斐后,我給小六收拾行李。
摘星閣這兩年,他的東西少得可憐。
拂開帷幔,我從暗格里請出一方牌位,輕聲道:「給你祖父報個平安罷。」
小六端端正正地跪下,磕了三個頭。
牌位上的名字,是霍啟。
霍啟,直至如今我看到這個名字,還是忍不住哽咽。
我是前朝公主虞初。
但我荒淫無度的父皇根本不記得我。
一場圍獵,他強搶了已然定親的娘,生下了我。
皇帝的新鮮感持續不了多久,我們母女很快被他拋在腦后。
后宮里捧高踩低,像一個養蠱的甕。娘親溫和善良,不堪病痛折磨故去后,我成了甕里最弱勢的蟲子。
如若不是宮宴上,霍啟霍大人一時憐憫,收我為徒,我大約早就死在那一年冰冷的皇城里。
「小公主怎像個貓兒似的,餓著了?」
我仰著頭看他。
一身青衫,須發皆白,眼神慈悲又溫和。
「臣瞧著小公主有慧根,愿收她做個徒兒,還請皇上允準。」
父皇瞇著眼睛看我,大約在想我到底是哪個宮妃的孩子,應當是沒想起來,他也懶得深究。
大手一揮,就將我指給了霍啟當小書童。
天家如種馬,父皇膝下的公主有三十多個,尊貴的好似神女,卑賤的如同草芥。
認霍啟做師父后,我吃上了第一頓熱飯,穿上了第一件新衣。
他教我識字、騎馬、讀詩、作畫。
庭院里雕花的柱子上有好些石頭刻的印記,是霍啟比著我的頭頂,一筆筆留下的。
「小公主又長高嘍。」
他笑著說要給我扎個秋千。
我就坐在院子里,看著他一把年紀,叮叮當當地敲幾塊木頭。
后來學射箭,霍啟年紀大了,身子骨不好,給我請了武師,他就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,時不時揶揄我。
「貓兒胳膊沒力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