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灼。
他衣衫盡濕,幾縷鬢發濕噠噠地貼著,被水浸潤過的一張臉,更顯得俊美無鑄。
看到我醒來,他又驚又喜,竟忘了體統,一把將我擁入懷中:
「月嬋,你終于醒了,嚇死我了!」
6
我大驚失色,身體本能地將他推開,甩了一巴掌上去:
「你干什麼!」
沈灼被打偏的半邊臉,留下五個清晰的手指印。
我從老太君那里知道了他的事,對他的印象已經很不好。
光天化日之下,他竟敢直呼寡嫂閨名,與我行為親昵,簡直膽大包天!
萬一被繼母的人看見,我死無葬身之地。
我后怕地環顧四周,一個人影都沒有,這才放下心來。
想來蘇映榮為了方便對我下手,早已就遣走了附近的人。
沈灼挨了我一巴掌,竟沒有生氣。
他的眼神甚至稱得上溫柔:「對不起,我剛才失態了。」
我的心情這才稍稍平復,狐疑地打量他。
若非沈灼及時相救,我必死無疑。
除了方才的失禮,他看起來儼然是個謙謙君子,跟老太君提到的沈灼簡直判若兩人。
「抱歉,我剛才沖動了,不過,你怎麼出現在蘇家?」
沈灼愣了一下,不答反問:
「祖母為了給你撐顏面,特意準備了十幾車貴重禮物,怎麼只剩一箱了?」
沒想到這都沒瞞得過他。
我心虛道:
「給他們不值得,留在沈家了。」
帶回蘇家只會便宜了繼母和蘇映榮,我才不給他們。
沈灼笑了,漂亮的眼眸里有星光閃動:
「不愧是沈家的當家主母,你做得對。」
「好東西當然是留給咱們自家用。」
他是沈家人,這麼說倒也沒問題。
只是他的笑容,看起來竟充滿寵溺。
而且跟我說話的語氣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兩口子。
「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?」
他說的是蘇映榮推我入水的事。
我在早就習慣了逆來順受,而且無憑無據,很容易被反咬一口。
沈灼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,直視著我的眼睛,正色道:
「蘇嬋月,你是沈淮川之妻,將軍府的當家主母,無論你做什麼,沈家都是你的后盾。」
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。
我與他對視良久,兩相無言。
心頭荒蕪了多年的野草,被春風一吹,瘋了似的蔓延生長。
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水,朝他笑笑:
「多謝你。」
7
蘇家人見到我渾身濕漉漉的模樣,全都嚇了一跳。
我徑直在椅子上坐下,冷聲道:
「本想著回自己娘家,帶的侍女小廝不必多,免得排場過大,讓父親和夫人心里不舒坦。」
「沒想到被狗眼看人低,當我失勢好欺。」
「小翠,你去跟門外的車夫說一聲,讓沈家來幾個人,再派個人去報官。」
父親已經了解了事情原委,連忙阻攔:
「嬋月,這點小事不值得興師動眾吧?」
「值得。」
很快沈家便來了二十個侍衛。
侍衛個個都是好手,配著刀劍,氣勢如虹地闖進蘇家大門:
「拜見夫人。」
蘇映榮何曾見過這種架勢,已經慌了神。
繼母眼見事態不對,恨恨地等了蘇映容一眼,對我笑道;
「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嘛,映榮,還不快帶你姐姐去換身衣裳,順便賠個罪。」
我瞥了她一眼,不為所動。
轉而看向蘇映榮,素手一指:
「把她綁了,送交官府。」
蘇映榮嚇得吱哇亂叫,我那常年窩囊的爹爹,以身擋在蘇映榮身前,放下豪言壯語:
「蘇月嬋,別以為當了沈夫人就了不起!」
「我看誰敢動我的女兒!」
我剛要反問,難道我不是你的女兒嗎?我的命不是命嗎?
門外傳來動靜:「沈府老太君駕到!」
我連忙前去迎接:
「這點小事,祖母怎麼親自來了?」
老太君頭戴黑花抹額,手拄龍頭拐杖,是匆忙趕來的。
看到我狼狽的模樣,滿眼都是心疼:
「孩子,我都聽說了,你受了這麼大委屈,險些被奸人害死,我怎麼放心得下?」
我鼻子一酸,險些落下淚來。
剛才看到父親不顧一切地擋在蘇映榮面前,我才知何為哀莫大于心死。
這些年我被繼母虐待,他從來不聞不問。
原來不是因為窩囊,只是不愛我罷了。
原以為此生親情緣薄,沒想到還有一位毫無血緣的祖母,將我奉為掌上珍。
老太君的龍頭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,氣勢威嚴:
「蘇大人,你要繼續包庇陷害我孫媳的罪人嗎?」
上位者只需區區一句話,便能改變事情原來的走向。
父親帶頭跪下,噤若寒蟬。
繼母和蘇映榮連連磕頭求饒,模樣凄慘至極。
我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,有人撐腰的感覺。
與祖母一起來的,還有負責審理京城案件的張大人。
他見過許多這樣的事,悄悄詢問老太君,要不要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畢竟高門大戶最重臉面,傳出去不好聽。
老太君不為所動;「我聽孫媳的。」
所有人期待得等著我的答復。
只要原諒他們,我便能收獲不計前嫌、寬宏大量的美名。
我揚聲道:
「若連謀殺親姐這樣的罪名都能饒恕,我大魏朝的法律又有何用?」
「請張大人秉公處理。」
8
我隨著老太君的車輦一起回到沈家。
她慈祥心善,人卻無比精明:
「真是小翠用竿子把你撈上來的?我瞧著她不像個伶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