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帶著一幫地痞流氓進了門。
「爺爺們,就是這里。我閨女家。待我叫她拿了地契,就給你們填上窟窿。」
我聞聲出來,他看到我高高隆起的肚子時,眼中閃過一抹憤恨。
「浪蹄子,跟誰都能卷進一個被窩。水性楊花的賤女人。」
我好像不似從前那般怕他,抄起掃把趕他。
「我現在已是胡巴的媳婦,趙大善我勸你尊重點兒。」
他卻擼起袖子就要打我。
「幾天不打你,你要上天?看老子今兒不打死你這個浪貨。」
我倒是不怕挨打。
可我卻擔心腹中的孩子。
他一腳將我踹倒在地,疼得我冷汗直冒。
我不敢想,若是這個孩子有了閃失,胡巴該多傷心。
我也氣恨自己,好日子過多了。
竟然忘了趙大善是個多麼齷齪可恨的人。
就在這時,胡巴跑了回來。
「媳婦兒!」
他一瘸一拐地跑過來,護住我,嚇得六神無主。
「趙大善!你已經將她們賣給了我。如今為何又找來?」
一旁的地痞也看向趙大善。
胡巴抱著我頭也不回就要去醫館。
趙大善攔著不讓。
「你這個瘸子,若拿不出銀子,今日就別想出這個門。讓你的孩子生生耗死!」
這做派,就連一旁的地痞都看不下去。
「人命關天,先去請郎中來。婦人就不要挪動了,要債的事兒待會兒再說。」
他們押著趙大善走了。
郎中和璟璟回來了。
見了來人,胡巴哭著跪到郎中跟前,一個大男人,鼻涕眼淚流了一臉。
「神醫,求你了。一定要救我媳婦兒,保大,保大!」
郎中嘆了口氣,連連搖搖頭。
我們三人一時間,都驚地屏住呼吸。
可他捏了捏胡子,卻說。
「你這一家人好是可笑,不過是摔了一下,胎兒好著呢。怎的每次都毛毛躁躁的,動不動就給人下跪?真是折煞老夫。」
郎中背著箱子走,胡巴也松了口氣。
他徑直拿著屋里的榔頭就出去了。
我想起身追,又怕傷了胎兒。
「當家的,當家的別去。」
可他卻不聽,璟璟也氣惱地跟出去。
13
再回來時,父女二人就說一切都處置妥了。
起因是趙大善又去賭了,欠下了賭坊的錢。
拿不出銀子,賭坊就要剁了他的手腳。
他一口咬定了璟璟是他的閨女,說成什麼都要璟璟替父還債。
可那賭坊的地痞卻是講理的人。
看了身契,了解了來龍去脈,便不再找我們糾纏。
原以為經此一鬧,他不會再尋來。
可誰知他竟恬不知恥,在正街上開始喊冤,敗壞璟璟的名聲。
「你們是不知那丫頭多麼歹毒,我可是她的親爹啊,可她卻不管我,還巴不得我死了才好。你們說說,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?」
趙大善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。
「簡直畜生不如。還讀什麼書?往后誰敢娶她這樣的人?」
街上的人都感慨萬千,直說我們璟璟枉為人子。
胡巴急了,收拾出木盒子里攢下的銀子。
「孩子的名聲重要,這次咱們給他還了,只要他能不再找麻煩。」
我抹著淚,自責得不行。
「當家的,我們倆真是給你惹了大麻煩了。」
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。」
胡巴拿著銀錢正欲走時,璟璟卻回來攔下了他。
「不許,這個錢是留著弟弟妹妹念書用的。不許給那個王八蛋!」
「弟弟妹妹的事兒往后再說,現在他到處敗你名聲,你未來可怎麼辦?」
胡巴問她。
她一臉正色地從木匣子里拿出了身契。
「我去街上,實話實說。與他對峙。」
「不行,你是賤籍的事兒還有很多人不知道,這下若是說了,叫書院里的人怎麼看你?」
當年我們被打上賤籍的事情。
很多人都是不知道的。
通常來說,奴婢都是買回去了才上烙印。
胡巴對外說的一直都是娶我做媳婦, 所以大家伙根本沒料到我們早被趙大善那個殺千刀的打了賤籍。
璟璟沒有一點退縮。
「阿爹, 我是什麼籍不重要,就如同你是不是漢人, 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,能把日子過好。別人笑話別人的去,和咱們沒關系。」
「那你往后如何嫁人?」
「若真心喜歡,我是什麼人他都要娶我。只有不喜歡的人, 才會關心我的身份。若我嫁給不喜歡我的人,那還不如不嫁。」
胡巴還是不答應,拉著璟璟不許她走。
璟璟問他。
「爹你既然這樣在乎臉面,當時又為何要為了我,裝鬼去嚇劉家小姐?」
「這不一樣!」
「這一樣,你是我爹, 我是你閨女。你教會我不畏出身, 抬頭做人。這會兒又為何退縮了?」
胡巴看著日益長大的璟璟, 點了點頭。
「好,好孩子。」
14
璟璟揭穿了趙大善最后一層遮羞布。
這下整個城里的人都知道了,他居然為了還債, 親手將妻女打上賤籍。
他不僅要自己還上賭債,還被所有人唾棄。
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,從嘲笑璟璟人窮志短,嘲笑胡巴惡鬼纏身,又轉變成了嘲笑趙大善。
我們家從三口人變成四口, 添了個閨女。
快要過年了。
胡巴早早地買回來對子燈籠, 還置辦了好多的年貨。
「去年出了那事兒, 咱們家也沒過個好年, 今年咱們紅紅火火地過個年!」
璟璟抱著妹妹, 興奮地指揮著胡巴貼對子。
等過年的事兒都妥當了, 胡巴拿了銅錢給璟璟。
「閨女,我在家照看你娘和妹妹, 你拿著錢上街去,零嘴兒什麼的, 看著喜歡買點兒。」
璟璟蹦蹦跳跳地出門,大包小包買了好些個東西回來。
有我的,有妹妹的。
最重要的還是給她爹買的, 一雙護膝。
胡巴高興壞了,當即套到膝蓋上。
「還是閨女好,閨女知道心疼人。」
待胡巴到灶房里忙活, 璟璟湊到我耳朵前,說她在街上遇到了趙大善。
「阿娘,你都不知道, 他的手腳各斷了一只,看著要死不活的。」
我正抱著老二喂奶,沒回應她。
她又問我。
「阿娘, 你說他是不是活該?」
「就是活該, 死了才好。」
沒想到, 我一語成讖。
大年初一這天,隔壁的嬸子帶了孫兒來家里拜年。
她抓了把瓜子和我聊閑天。
「街上有個斷了手腳的男的,昨夜凍死了!看著倒像是那個趙大善。」
我給孩子換尿布的手頓了頓, 笑了。
「活該。」
嬸子沒再說這個事兒,抬著頭看向窗外皚皚白雪。
「瑞雪兆豐年啊!今年是個好年份。」
「是啊,今年是個好年份。往后都是好年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