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巴愣在原地,好半晌才反應過來,抱起璟璟親了一口。
「好閨女,走,吃飯!」
9
璟璟愈發地崇拜她的新爹。
整日將阿爹掛在嘴邊。
今天阿爹又給雕了小木馬,明天阿爹又給買了糖人兒。
她爹也愈發疼她,那日專找了我說。
「孩子學業重,你辛苦點,往后別叫她干活了。」
就連出門,街坊都說。
「你們這一家三口,真是看著像,合該是一家人。」
快到年關了,城中出了大案,河中連著三日都有死尸。
胡巴忙得不行,回來得也晚。
小年這天,璟璟書院里放了假。
我帶著她上街采辦年貨,又給胡巴買了新料子和棉花,想著給他做身新衣裳。
璟璟給他選了青色的料子,說街上的官老爺都這麼穿。
晚上她又追著我到了灶房,懷里抱著一籃洋芋。
「阿娘,用洋芋燒肉,我爹愛吃,多做點兒。」
我笑著打趣。
「你呀,現在有了爹就忘了娘。」
可一直等到好晚,菜涼了又熱,胡巴都沒回來。
璟璟先坐不住了。
「阿娘,你說我爹干啥去了?怎的還不回?」
我心里也急得七上八下,卻仍耐著性子安撫她。
「許是有事兒呢,你爹最近本就忙得很。」
可一直到打更人的梆子聲敲到了子時,胡巴都還沒回來。
再不能等了,我給璟璟套上棉襖。
「走,咱們到衙門去尋你爹爹。」
我和璟璟提著個微微亮的油燈,一點點往衙門尋。
冬夜的風,如同惡鬼的咆哮,嚇得我們縮在一起。
「是我爹!」
璟璟快步跑過去,看到渾身是傷的胡巴靠在墻根兒上,氣息都是微弱的。
我嚇得丟掉了手里的油燈。
「當家的,當家的!」
我和璟璟一前一后將他帶回去,點了燈查看。
這才發現,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鞭傷,觸目驚心。
衣服上的血已凍干了,硬邦邦的。
再往下看去,我倒吸一口涼氣。
他的右腿,竟已被打得血肉模糊,骨頭都斷了,只剩薄薄一層皮掛著。
我心疼地哭出了聲。
叫璟璟去燒水來給他擦洗。
胡巴睜開眼睛,氣若游絲。
「我,我可能不成了,你們娘倆的身契,就在木盒子里。你去,你去拿著,地Ťŭⁱ契也在……」
璟璟進來時,就看到這一幕。
她嚇得尖叫出聲,手中的一盆熱水摔到地上。
聽到胡巴的話,她瘋跑進屋,打開木盒子翻找。
胡巴艱難地扭頭看她,眼中閃過感傷和失落。
「都在里邊兒,還有銀子……」
不止胡巴失望,我也失望,起身去叫她。
「璟璟!你阿爹待你這麼好,這時候你怎能只顧著銀錢?!」
璟璟卻不理我們,將里邊所有東西都抱走了。
我再也忍不住,抱著胡巴哭出聲。
「都是我這個娘,沒有教養好啊……」
胡巴擦了我的眼淚,笑了。
「璟璟是個聰明孩子,這樣倒也挺好。」
10
可不出一會兒,璟璟卻渾身污泥地帶著個郎中回來了。
那郎中襖子里還穿著寢衣,放下藥箱就感慨。
「你這個閨女,沒白疼啊。抱著一箱子亂七八糟地,在我們府門口鬼哭狼嚎,頭都磕出了血了。」
胡巴的眼中閃出晶瑩。
郎中見了他這一身的傷,也倒吸一口涼氣。
「怎的傷得這般嚇人?衙門里的那些個人啊,真是好狠的心!」
我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。
人受傷了,是要求醫的。
從前三天一頓打,我習慣了受傷就拿帕子擦。
竟不如一個孩子辦事兒周全。
我也急忙跪到了郎中腳跟前。
「神醫,救救我們當家的,不論多少銀錢,你只管開口,我的身契地契都在這兒,若是不夠,我往后的還能慢慢兒償還……」
胡巴卻艱難地支起身子擺手。
「不用管我了,你們倆,拿了身契走。不治,不賣身。」
我們一家三口哭作一團,場面混亂。
郎中卻將我和璟璟都拉起來。
「多大的事,哭成這樣。又不是要生離死別的。身上都是小問題,止血藥草敷了就管。唯獨這個腿傷,費點兒事。」
我抱著璟璟起身,忙騰出地方給他。
「那勞煩您再給瞧瞧,腿上怎麼治?」
「腿保不住了,往后只怕是個瘸子。」
他的話音剛落,我抱著璟璟跌坐在地上。
為什麼?
為什麼好人沒有好報呢?
胡巴這麼好,原以為他苦夠了。
我早在心里暗暗發誓,要待他好一輩子。
可好日子還沒來,為何就生出這樣的變故?
這一夜,我們一家歷經了幾次的沉浮。
好消息是胡巴活了。
壞消息是他的腿是真的不成了。
郎中走后,我按照他留下的方子替胡巴擦洗身上。
他吃了一丸提氣的藥,也有了精神。
羞紅著臉躲我。
「我自己來吧還是……」
我推開他擋著的手,一點點地替他擦,眼淚掉到他傷處,疼得他嘶一聲。
「前胸后背都是傷,你怎麼自己來?我是你娶回來的媳婦兒,跟我有什麼羞的?」
我們這對兒夫妻,沒有經歷過洞房花燭,也沒有經歷過耳鬢廝磨。
倒是在這樣的陰差陽錯下,靠近了彼此。
經此一難,我的繡活兒停了。
每日都得小心伺候著胡巴,早中晚上藥,得擦洗三遍。
璟璟也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,自發地替我去做飯,收拾院子。
本預備著開年再和她分房睡的,這下也提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