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院子卻見他推了輛板車。
「孩子還小著,放到板車上推著去。」
盼娣當即嚇得哭出了聲。
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,難不成是又要將我們賣了?
我邊祈求地問他。
「當家的,這幾日可是我們有哪里做得不好?若你不滿意,只管開口跟我提。前些日子我也做了不少繡活兒,本攢了銅錢就要拿給你的……」
胡巴嘆了口氣,打斷了我。
「你這是想哪去了?我帶你們上街,不是要賣了你們。」
我看他的眼神,清澈柔和。
不像趙大善的眼睛里,全是算計。
應該是真的吧?
可不論真假,我和盼娣也只能乖乖聽話。
一路忐忑地跟著他到了正街,這里都是正規商行,不允許做人口交易。
見他停到成衣店門口,我徹底放了心。
他衣裳破破爛爛的,也是該再做兩身新的。
只是這買成衣哪有自己縫劃算?
我壯著膽子,拉住他的袖口。
「當家的,可是要添置衣裳?不如買些布料我回去縫,我手藝好著,這店里衣裳有些還是我做的呢。」
他轉身看了我一眼,沒再多說,抱起盼娣拐到了前邊的布行。
「一大一小,推薦些時興的料子。」
我被他的話,驚得愣在了原地。
這是要給我們娘倆買衣裳啊?
老板娘眉開眼笑地拿出一匹水紅色料子放到我身上比畫。
「你這媳婦生得嬌,水紅色正配。又顯得人白。」
又捏了捏盼娣的小臉。
「閨女也怪可愛,穿個湖藍色,俏皮得很。那劉員外家的千金也穿這湖藍色。」
我連連擺手,碰都不敢碰那金貴的料子。
「不用,實在用不著。當家的倒是該做身新的,我們娘倆就用你的舊衣裳改兩套。
」
老板娘瞇著眼睛打趣。
「胡巴兄弟你這真是有福氣,這樣體己的媳婦能被你娶到了。」
胡巴的耳根子又紅了,丟了銅錢拿了布就跑。
我追在后頭,急得嗓子冒煙。
「當家的,這樣貴的布料合該是那嬌娘子才穿的,你說說,買給我們作甚?」
他把盼娣重新放回板車上,抬起頭。
「你沒聽老板娘說嗎?你們娘倆生得嬌,這樣的料子襯得上。」
這下輪到我羞紅了臉。
心里酸得又要落淚。
活了半輩子,趙大善只當我是個粗鄙不堪的喪門星。
從未想過有一天,我和盼娣也能和嬌這個字沾上邊兒。
「那你呢?你是一家之主,理應先緊著給你做衣裳的。」
胡巴拽了拽發皺的衣擺,推著板車邊走邊說。
「我和死人打交道,要穿那麼好作甚?嫁漢嫁漢,穿衣吃飯。給你們買衣裳是應該的,別去想那麼多。」
日光下的胡巴,背影高大。
板車上的盼娣再不像來時那般緊張,伸著腦袋東張西望。
若說往日對胡巴,是為了盼娣而討好。
這會兒,我卻發自內心地有些心疼起他了。
從前做姑娘的時候,我像是弟弟的丫鬟。
后來,爹娘為了弟弟把我賣給趙大善,我又像是他的丫鬟。
從沒有人說過,我也配得上吃飽飯,我也配得上新衣裳。
7
到了家,我將一吊銅錢拿給他。
甚至心中有些期盼。
他會不會像那些殷實人家一樣,將錢財都叫我管著。
可他沒有推脫,很快就收到了袖子里。
我心中有些失落,卻很快就好了。
還有什麼不知足呢?
不挨打,吃得飽,又有新衣裳穿。
人是不能太過貪心的。
不等我想太多,他忽然開了口。
「繡活兒確實辛苦你了,往后可以少做些,護著眼睛要緊。」
我滿足地笑了。
至少,胡巴是個會疼人的。
正午他出了門,說家里晚上要來客。
叫我和盼娣都穿上新衣裳。
我帶著盼娣將灶房里的臘肉臘雞都切了洗了,配上小青菜燉上一大鍋。
擔心客人帶孩子,我又蒸了幾個糖三角。
小蔥拌豆腐,鹽焗雞蛋羹。
將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菜做出來后,我才帶著盼娣換上了新做的衣裳。
胡巴也帶著人回來了,正在屋里談事情。
盼娣早就饞得直流口水。
我拉著她蹲在灶房里,掰開一個糖三角。
「待會兒家里來人,咱們把菜端出去就走,千萬不能多話知道嗎?」
盼娣邊吃邊點頭。
那糖三角熱騰騰的湯汁流出來,甜進了我和盼娣心里。
我們將菜品端出去擺好,正欲離去時,胡巴卻將我叫住。
「你灶房里還有活兒啊?」
「怎麼了?」
「收拾了趕快過來吃,叫盼娣別在灶房玩了,快來吃。」
女子能上桌嗎?
這不合乎規矩,會讓來客笑話的。
趙大善說過,若是我和盼娣同他在一個桌子吃飯,別人會看不起他的。
我正欲開口推脫,一旁一襲青衫的客人卻沖我點了點頭。
「這就是嫂子吧?真賢惠,比我家那個老虎強多了。快帶著我侄女兒來吃飯啊,有活兒叫胡巴大哥去干!」
我有些蒙,轉身去灶房里抱著盼娣坐過來。
直等我們來了,胡巴才招呼著客人動了筷子。
酒過三巡后,我們才從胡巴的口中,聽到了更大的驚喜。
原來,這位客人是書院先生家的公子。
曾經胡巴救過他一次。
這次特意到來,是為了給我們家盼娣拜師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