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總盼著有一日我回到皇宮,為你奪回一切。
可你是不是忘了,這些年你對我有多麼冷漠?
打罵我、侮辱我、懲罰我,最后還想讓我心甘情愿為你的仇恨賠上一輩子?
不,我不會,我永遠都不會。
你和父皇都不配做我的父母,我不會為了你們任何一個人,賠上我的人生。
我做的一切,只為我,只是為我。
這世間沒人知曉我的秘密,我把那瓷瓶埋在林間,埋得很深,很深。
鳳儀殿里,婉妃終于失態,指著我怒罵:「展鈺,你簡直是個魔鬼,你就是個魔鬼!」
她發瘋般地咒罵,眼底盛滿恐懼。
突然,婉妃口吐鮮血,捂著嘴,面目痛苦不堪。
可她甚至有些慶幸地笑了:「我已服了毒,你想折磨我,想都別想。」
59
西南邊境傳來展意一家被何昌所害的消息。
這個消息傳到京城,全城哀慟。
展意已死,展荀逼死父皇,皇室血脈只剩我一人。鎮國公府的支持下,我順利登上了皇位。
登基以后,我廣開科舉,并昭告天下此后男女皆可通過科舉入朝為官。
從前徭役賦稅過重,因此我頒布新政,一步步降徭役,減賦稅。
我興辦學堂,并告知天下百姓,若是將女兒送去學堂讀書,朝廷還會補貼束脩。
錦衣衛的權力過大,到了如今已然成了危害朝廷根基的隱患。我花了很久,才將錦衣衛徹底清除。
我任賢革新、省刑減賦、勤政愛民、重用女子,朝廷里有了好幾位頗具才能的女官。
人人都說,我是一位好皇帝。
我唯一會被御史彈劾的兩點,一是好男色,二是興建佛寺。
但我不在乎。
我偶爾會再回去護國寺待上幾日,不帶任何男寵,只有身邊幾位宮女。
護國寺修建在香山最頂上,晨時望去,底下是繁華安靜的京城。
京城里外多了不少新建的佛寺,香火鼎盛,佛塔林立,山腰間來來往往,盡是絡繹不絕拜訪的香客。
并不常見到李瓊子,他常常下山布教,遇到饑荒年份,也會廣開大門,為流民們施粥。
也并不全是為了見他。
我去敬惠庵,見師父。師父打坐念經,我便待在她身邊一同念經,好像回到了幼時。
后來李瓊子去西邊取經,師父年紀大了,我去得便也少了。
這些年我納了不少男寵,有官員的兒子,也有普通人家貌美的公子。
但我只有一個孩子。
司徒梁對我納男寵一事很是不快,但我們之間,他已無法決定我的喜怒。
一日,他抱著女兒出現在我的門口,一向沉穩剛毅的男人,那一刻顯出些許委屈來。
懷抱著我的公子從榻上起身,哀怨地輕喚:「陛下。」
他眼眸似水,神態勾人。
求我的恩澤、寵愛、賞賜。
我坐擁天下,受萬民景仰。
可回過頭,似乎每個人都只是懼我怕我,每個人都妄圖從我這里得到什麼。
一個孤家寡人。
我有些倦怠,揮揮手,讓他離開。
然后我對女兒招招手,她便歡快地掙開她父親的懷抱,朝我跑來。
司徒梁慢慢靠近,他蹲在我跟前,一字一句,小心詢問:「陛下,今夜讓臣服侍您?」
我看看女兒乖巧的臉,又看看他期冀的神色,點了點頭。
司徒梁嘴角勾起笑,他帶上女兒高興地在院中玩耍,我懶懶望著這一幕,不知為何,心中仍有些空洞。
抬頭望去,云霧繚繞的香山之上,金色大佛端莊矗立。
愿君來世得菩提時,身如琉璃,內外明澈, 凈無瑕穢,光明廣大。
從此以后, 我走我的明月康莊大道, 你拜你至高無上的佛。
番外
李瓊子西行的前一夜,展鈺來到護國寺, 坐在菩提樹下與月同醉。
弟子問李瓊子:「師父, 真的不用和陛下告別嗎?」
李瓊子搖頭。
弟子撓了撓頭:「師父,有時候我真搞不懂。陛下要設宴送你, 你不需要,陛下晚上跑來看你, 你也不見。」
李瓊子一貫的沉默。
弟子嘆了口氣:「師父,到底為什麼,一定要去取經呢?」
月光透過窗戶,灑在李瓊子身上。
他睜開眼,看向月亮, 那些困擾在他心頭的隱秘往事, 又冒了出來。
他這一生唯有兩件不能與人共享的秘密。
一個, 是許后身亡那日, 他目睹展鈺在林間埋葬的瓷瓶。
一個, 是朝陽失蹤那夜, 他曾在護國寺里, 看到展鈺立在菩提樹下,孤寂而絕望的身影。
那時他想說些什麼, 可他推開門, 展鈺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皇室中離奇死去的兩條人命, 他都在無意間觸碰到了一點真相。
不敢去觸碰更多, 也不愿將這一點線索,透露給旁人。
他在眾人眼里, 是純潔無瑕,一心癡迷佛法的和尚。
可他自知, 心中念的佛, 有多少是為了眾生,有多少,是為了展鈺?
如果展鈺手上沾有鮮血,那麼他日日誠心拜佛, 是否能為她渡去一些?
夜色安靜, 只有蟬鳴。
院中的展鈺喝醉了, 被宮人攙扶著,離開了。
李瓊子心中有片刻躁動,他雙手合十, 默念經文,又恢復了古潭般的寧靜。
一切恩愛會,皆由姻緣合。
合會有別離, 無常難得久。
翌日清晨, 一代高僧李瓊子安靜地離開了他生長數年的護國寺, 他要去西邊取得真正的佛法。
沿途路上,寺廟繁多,來來往往皆是叩拜的黎民。
他搭著一輛驢車, 慢吞吞地行駛在雨后的田野。
山野的云霧中,隱約可見廟宇的尖塔。
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樓臺煙雨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