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氣冷一些時,宮人說炭火不夠,就沒有分給東宮了。冷宮?冷宮能有頓飯都不錯,誰給你炭?
我讓阿關賞賜銀錢,宮人笑嘻嘻地接下。
短短一年,父皇似乎老了十歲。
如今陪在他身邊的只有展意和我。
他經常召我入宮陪他。
我養了一只野貓,這貓一到皇宮便愛亂竄,誰也攔不住。
我很高興,阻止了那些想抓它的宮人,我說貓本是畜生,愛跑愛玩是它的天性。
這貓打壞了我宮殿的琉璃盞,抓壞了良妃最新做的衣服。
它犯下很多事,終于有一天,打碎了冷宮里的火盞。
那一夜,婉妃住的冷宮失火了。
彼時我正在良妃的宮殿與之下棋,她看到沖天的火光,擔憂極了,當下便欲命人過去救火。
她如今掌管鳳印,后宮的事本就應該管理得當。
我提議道:「娘娘平日操勞,還是我去吧。」
良妃深深看了我一眼,我扔下棋子,含笑離去。
父皇上了年紀,早就在新入宮的妃子誘惑下,早早睡去了。
冷宮的火光沖天,汪連海急得各宮喊人救火。
我坐于高高的轎攆,看見底下興師動眾的一群人,有些快樂,又有些不高興。
「那麼多人進去,宮人受傷了怎麼辦?年關將至正是缺人手的時候。」
汪連海動作一頓,緩慢詢問:「殿下的意思是?」
我理了理腿上的袍子,漫不經心道:「叫他們出來把門關上啊,火勢太大,可別讓火飄出來,傷著本宮。」
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,我一瞬不瞬盯著他,片刻后,汪連海咬牙下令:「殿下有旨,都出來,出來!」
大火伴著刺鼻的濃煙飄向深黑色的夜空,不久后,婉妃的呼救消失在這場大火里。
汪連海跪在地上,顫著聲道:
「殿下,這火讓它一直燒下去,可就真的得連累別的殿宇了啊。婉妃娘娘好歹伴圣駕多年,您……」
「行了,把門打開。」我擺擺手,忽然聽見不遠處一陣吵鬧。
那里站著兩個人,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宮女,和消瘦破落的婉妃。
倒是沒死。
我饒有興致地拍拍手,盯著那位宮女:
「看看你們這群人,忙活半天,還沒一個小丫頭厲害。婉妃娘娘,您命可真好啊。」
那個宮女長著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,可一雙眼睛卻驚人地印象深刻。
我認得她。
火勢愈發激烈,宮人們費力地倒水,終于控制了下來。
此時,良妃匆匆忙忙地趕到了。
她驚訝地拉著婉妃:「姐姐怎變成如此模樣了?還好沒出人命。」
婉妃低著頭不發一語。
昔日婉妃掌管鳳印之時,是何等的光鮮亮麗,那時良妃仰她鼻息而活。
時至今日,婉妃淪落至此,灰頭土臉,衣衫襤褸,宛如街頭乞丐。
救她的那宮女突然跪下來,沖著良妃磕頭說:「良妃娘娘,太子殿下近來感染風寒,已至咳血之境。望娘娘憐憫,為太子請一位御醫診治病情。」
一直沉默的婉妃突然轉頭看她,緊緊抓著她的手腕。
良妃驚訝道:「荀兒病了,那可耽擱不得。思月,去傳太醫。」
我緩緩下了轎輦,踱步至那宮女跟前:「原來是你啊。本宮記得東宮不是有禁令嗎?你擅自闖出來,是想抗旨?」
「抗旨的奴才,按律有懲。」
我命人押著她,去了我的宮殿。
30
我的確記得這位宮女。
當年從敬惠庵歸宮之時,天下疫病盛行,京城外到處是流浪的民眾。
我的馬車經過一個池塘,看見一個呆呆望著池塘的乞兒。大概是活不下去了,想自盡。
于是我讓阿關拿了些隨身的糕點給她。
那時我沒想到,她會帶給我一個驚天的秘密。
她的家在揚州,家破人亡,背負血海深仇來到京城,卻發現報仇無望,幾乎絕望之際,遇上了我。
我費盡心思,將她安排在展荀身邊,成為展荀最貼身的侍女。
今日這場戲,為了她而做。她以身入局解救婉妃,足以令展荀相信她的忠心。
我要她得到展荀最真摯的信任。
這把利刃將來會在他意想不到的時刻,狠狠插進他的胸膛,令他痛徹心扉,輾轉反側夜不能寐。
這位宮女名叫吳玥。
我并不想真的懲罰她,可她說:「殿下,做戲要做足。」
第十日時,我命人打了她五大板。
第十五日,我在宮中待得實在無聊,便出宮了。
宮中有傳言,我教訓了展荀的宮女,不僅打了她三十大板,還讓她學狗一樣匍匐在地,踐踏她的尊嚴到了沒有底線的地步。
這個傳言一出,京城的百姓對我敢怒不敢言。
我并不在乎,只有在得知展荀從此待她不同他人時,才悠悠吐出一口氣。
心情暢快地回到公主府。
我睡了一覺起來,忽然發現府上太過冷清。
「駙馬呢?」
「駙馬外出參加詩會了。」
說是詩會,司徒末回來的時候卻是醉醺醺的,被兩個仆人攙著,臉喝得通紅。
司徒末這人我實在有些嫌棄,奈何他家世能為我所用。
「扶駙馬回房醒酒。」
「展……鈺!」
我聽到這叫聲腳步猛地一頓,只見司徒末閉著眼,手還對著虛空指指點點:
「你們別笑我……你們以為……我愿意娶她?我娶了她……以后連入仕都不能,我學的……滿肚子才學……全都白學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