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好。」
朝陽驟然一頓,我笑了。
「我的馬不過就是在菩提樹下待了一會兒,怎麼就突然發瘋了,你說呢,朝陽?」
那雙眼睛里流露出恐懼,她拼命搖頭:「不是我,不是我,是姨母讓我做的,不關我的事。」
「不關你的事?」
「我錯了展鈺,我真的錯了。」
朝陽撕心裂肺地哭號。
殺戮,殺戮,何以解憂?唯有殺戮!
我踩在朝陽的肚皮上,她終于意識到今天是她的死期,惡狠狠地放下詛咒:
「你是魔鬼,你就是個魔鬼!你會墮入十八層地獄,我死了也會詛咒你,我會生生世世詛咒你!姨母不會放過你!」
我開懷大笑:「就算死后要受盡苦楚,我也要將你們何家連根鏟除!」
那個被百姓愛戴父皇信任的何昌將軍,借著救我的名義,堂而皇之射下一箭,卻差點要了我的命。
父皇不知?他自然知道何昌背后的意圖。不過是何家看父皇有意讓我與司徒家聯姻,擔心日后司徒支持展意,對展荀的皇位有所威脅,先下手為強。
可父皇不能罰他,還得高高興興地給他賞賜。
他差點要了我的命,父皇卻要感謝他。
何昌在后,朝陽在前。
朝陽對我的馬下手,卻還能與心上人長長久久。
憑什麼?
憑什麼每一個何家的人,犯下了錯,卻沒得到懲罰?
既然上天不罰,我便自己報仇。
即便我要入地獄,我也要先將你們拉下去。
叫吧,罵吧,我這個惡鬼扮作尼姑活了十年,我用一副天真幼稚的皮囊裝瘋賣傻,只在你一人面前展露我的本性,你該覺得榮幸啊,朝陽。
佛度不了我,我不成佛,我就要做一個肆意妄為的孤魂野鬼。
朝陽郡主消失三日,三日之后,被人發現死在護國寺外的竹林里。
面目盡毀,經脈被砍,尸體發出難聞的臭味。
婉妃憤恨不已,直指我是兇手。
父皇拿著朝陽的遺物,似乎一夜間老了十歲。
他太累了,疲憊不堪,無暇再來評判我與婉妃間的是非。
婉妃悲痛大哭,而我春風得意,心情大好,又搜羅了幾個小倌為我唱曲兒。
父皇將朝陽葬入了皇陵,追封她為朝陽公主。
我的快樂刺痛了他,他十分不解:「朝陽死了,為何你能如此開心?」
「朝陽死了,有大把的人懷念,您還將他追封為公主,缺兒臣一個假模假樣的哭嗎?
「兒臣還記得,母后剛死,太子便迫不及待地迎娶太子妃,那時你們為什麼又能如此開心?」
父皇觸到我冷冷的眼神,突然勃然大怒。
「朝陽失蹤的那一夜,你究竟在哪里?!」
「兒臣在府中聽小倌唱曲兒啊,父皇。」
我跪坐在地,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怒火,失望不已。
「父皇從來只將朝陽當作女兒,而不是兒臣。所以兒臣怎麼解釋,您都不信。」
父皇撐著腦袋,疲倦地閉上了眼。
「回去吧。」
我恭敬地行完禮,坐上轎輦,離開皇宮。
出乾坤殿時,望見滿皇宮的素縞,宮人們排成一團哭喪,我卻想笑。
我殺了朝陽又如何?父皇只剩我這一個女兒,他舍不得讓我陪葬。
我還有聯姻的作用,他也不能讓我陪葬。
決定命運的怎會是虛無縹緲的寵愛?永遠是利益,永遠是相互制衡的隱忍。
26
病好以后我做的第二件事,是在茶樓見了嚴如意的小兒子嚴思正。
這位年輕的通政司,出身顯赫,官職平凡。
一些人還記得他曾與太子妃青梅竹馬的往事,一些人已經忘卻。
在嚴家與何家的黨爭中,隔岸觀火的人總是押注何家,畢竟展荀是將來的皇帝。
家族被一點點蠶食,心愛之人也成了別人的妻子,而自己卻無能為力。
那一日在展荀的婚宴上,我見到了沉默隱忍的嚴思正,只一眼,便看出這個人隱藏在內心的瘋狂。
我與嚴家有共同的敵人,那麼便應該站在一起,不是嗎?
我深知父皇為了平衡朝廷的勢力,絕不會將嚴家鏟除殆盡。
而嚴思禮正好想要懸壺濟世,嚴家需要一個去往江南的理由。
從一開始,我要做的便不是一個庸庸碌碌吃百姓俸祿的公主。
我舉起茶杯,與嚴思正的目光對視,他微微一笑。
何家的人想殺我,是必然的。只是多年來醉躺在權勢的蜜罐里,讓他們忘乎所以,以為自己害死一位無根無基的公主,皇帝也無可奈何。
以至于讓他們生出異心,以為這天下,真是何家說了算。
沒有任何一個權勢滔天的家族能永遠風光下去,一如當年的許家,即便幫助父皇奪嫡,也因為滔天的權勢讓父皇夜不能寐。
沒有人能挑戰皇家的權威,何家也不行。
27
展荀幽禁不久,朝陽無故身亡的半個月后,嚴思正奏上密報,語婉妃的父親何準利用職務之便在徽州大肆斂財。
嚴思禮前往江南,并不只是解決疫病。江南富庶,卻早有傳聞徽州百姓食樹皮為生。
曾有官員試圖冒死進諫,卻離奇死在家中,那份奏折也同時不翼而飛。
嚴家的人,最終以治療疫病的名義,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