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關垂淚,支支吾吾答:「不是什麼大事。」
她越隱瞞,我便越察覺到不對勁。
不知是何處來的力量,我強撐著起來,一路跌跌撞撞來到門口,守門的小廝在我的再三質問下,才小心翼翼道:
「陛下給郡主和李瓊子賜婚了,郡主高興,給全城的人賞喜糖。」
23
我病重之時,父皇在給朝陽賜婚。
阿關流著淚:「公主,您難過就哭出來吧。」
不,我一點都不難過。
我只是恨,我想殺人。
從沒有一刻這麼恨過。
我寫了封信讓人帶出去,我等不了了。
第二十日,嚴思禮急急忙忙趕來了京城,獻上藥方,治好了我的病。
那時我才知,李瓊子當日來看我時,割下了一塊手臂上的肉,用作藥引。
我們之間的情分,似乎總是我欠他幾分。
躺在公主府的長椅上,抬頭能望見遠處香山之上的護國寺,那里一尊金色大佛佇立在山間,不知為何,我有些流淚的沖動。
24
我生病的這些日子里,發生了很多事。
護國寺的歸遠法師圓寂了,住持之位空懸。
東宮也并不太平。
展荀本與羅葳蕤并無情誼,不過是想著羅玉桓救了他,他要護羅葳蕤周全,順便順理成章得到舊臣的支持。
護一個女人的周全,便是將她娶做自己的妻子,一生困在后宅。
羅葳蕤得不到感情,只感受到他的冷漠,于是日益瘋狂,嫉妒成性,謀害皇嗣。
成婚兩年后的今日,展荀終于不堪忍受,決意和離。
想來也是,展意都兩個兒子了,展荀是兄長,東宮卻一個孩子都沒有。
他不急,婉妃都急。
此事鬧得沸沸揚揚,羅葳蕤的父親羅玉桓是為了救展荀而死,羅玉桓在朝中又有不少門生故吏,不少人認為如此對待羅大人的女兒,實在不妥。
可羅葳蕤謀害皇嗣,這罪名卻足以將她關進大牢。
吵吵鬧鬧后,展荀一意孤行,父皇沒辦法,同意了他和離的請求,也禁了他兩個月的足。
可我沒空關心這些。
我的目光離開京城,放到了遙遠的香山之上,護國寺中。
朝陽戀慕李瓊子,幾乎不顧名聲,日日往護國寺跑。
那一夜,我蟄伏在密林間,望見黑夜之中點燈而行的華貴馬車。
我解決了那些仆叢,周圍無聲無息,朝陽警覺地探出頭來。
我緩緩一笑:「朝陽,到你了。」
25
獵物臨死前的反應最令人興奮,譬如此刻,被挑斷四肢經脈的朝陽無力地在林間爬行,一邊咒罵一邊求饒,這激不起我的憐憫,只會讓我渾身的血液沸騰。
我握著她的下巴,用鋒利的短刀肆無忌憚地在那張美麗的臉上落下幾筆劃痕,鮮血流滿我的手心,她越掙扎,刀口便越深。
「你不是最喜歡說,你比我更像母后。母后的臉遍布疤痕,你再添點傷疤,才更像她。」
「你是魔鬼!你不得好死!」
「如此魔鬼的手段,你的那位善良柔弱的姨母怎麼就能用在我母后身上?
「朝陽,你說得沒錯,七歲那年,我的確看著那賊人如何打敗我母后,又如何將我母后的面容毀壞。你知道嗎?盡管我跪地求饒,那人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忍。那時起,我就開始預謀殺人。」
其實不止毀了母后的容貌,他在我面前解開母后的裙擺,月光下母后那張鮮血橫流的臉緩緩轉過來,看見了我,枯水一般的死寂。
從出生便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姑娘,舉全族之力助自己心愛的人奪得皇位,可到頭來,什麼都沒有了。
最后一絲名節,也要在自己的女兒面前被賊人奪去。
我被繩索綁在梁柱上,哭喊、大叫、求饒,可是無能為力。
那人將母后的衣衫褪去一半,卻忽然停下了手。
他站起來,看了眼我,然后離開了。
我這輩子,手上注定會沾滿很多鮮血。
母后從小教我武功,我殺的第一個人,是那個毀了母親的刺客。
他金盆洗手,娶妻生子,帶著懷孕的妻子來護國寺祈福。面容十分和善的一個男人,求歸遠法師解簽文時,那麼地恭敬順遂。
家妻溫柔嬌俏,二人琴瑟和鳴,多麼平凡幸福的一對夫妻。
可惜啊,天公不作美,那天下起了暴雨。下山途中,他的妻子突然摔了一跤,他心疼而焦急地抱起妻子,一路呼救。
我同樣在這片密林里,拿著一把弓箭,對準他懷中的女人。
箭矢劃破長空,他似有所感,卻無法騰出雙手,下意識地為妻子擋下一箭。
我射出第二箭、第三箭……
他緊緊抱著妻子,痛苦地死了。
他的妻子告上衙門,婉妃卻將這件事壓了下去。她與刺客關系匪淺,必不愿讓父皇知曉這人的存在。
而母后在我回到庵堂的那天下午,靜靜看了我一會兒,突然跟我說:「今日不用洗衣了,早些休息。」
那是她偶爾的幾次流露出的溫情。
現在,輪到朝陽了。
「你想要什麼?李瓊子?我不要了,我不和你爭,李瓊子和陛下都還給你,你放了我好不好?」
朝陽滾燙的眼淚混著鮮血滾落,月光下她面目猙獰,如一個女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