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吃飯時打了個噴嚏,她要罰我。我說錯了話,也要罰我。我干活干得慢了些,更要罰我。
剝掉我的衣裳,她舉起長鞭,抑或細長的竹竿。它們抽打在我赤裸的身上,頃刻間便皮開肉綻。
揮手間,我看到那雙極其冷漠而無情的眼底,充斥著無邊的恨意。
這雙充滿仇恨的眼睛,是否會想起她當日在我面前受辱的情景?
無數個被懲罰的夜晚,我被關在菩薩殿。
幽暗寂靜的房間里,不同模樣的菩薩,三頭六臂輔奇異姿態,怒目而視,猙獰無比。
那時我不信菩薩,我只覺得害怕,我怕得拍門,我想逃,我只想逃。
可我無數次睜眼,無數次看見菩薩三目怒睜,所有人都在看著我,所有人都要降罪于我,我是一個被母親施以震怒的罪人。
我怕,我恨,我想逃。
有罪的是父皇,是母后,是婉妃,是何家人,我沒有罪。
為什麼要關我?為什麼要懲罰我?
放我走,救救我,陪陪我。
我瘋狂地拍門,來個人幫我打開門,我要出去。
無數次求饒,無數次徒勞無功。
痛苦、害怕、流淚,但沒有用。
后來我漸漸想殺人。
我討厭菩薩那麼兇惡地瞪著我,于是我用黑炭,將菩薩的眼睛蒙住。
于是母后追著我打,我卻放肆又惡劣地大笑。
打吧,打吧,最好打死我。打不死我,下次我就要推倒滿殿神佛,讓你們誠心拜的佛,成為一堆碎片。
直到一日,一個小和尚悄悄鑿開菩薩殿的小門,探頭探腦,小聲地對我說:「噓,別怕,我救你出去。」
外頭的光照進來,照在菩薩慈悲的面容上,我頭一次發現,菩薩原來如此慈眉善目,圓潤的臉龐溫和動人。
后來李瓊子告訴我,不要怕菩薩,因為菩薩聽到了我的祈禱,于是讓他冥冥之中解開了束縛我的枷鎖。
那之后母后再把我關進小屋里,我也不再害怕。
我知道有個叫李瓊子的小和尚有一顆慈悲的心,他總會偷偷地從護國寺溜出來,看看我過得好不好。
這是菩薩給我最好的補償。
我開始信任菩薩,我虔誠地給菩薩上香,每每我對菩薩許下愿望,我無比虔誠地希望我恨的人都能痛苦地死去。
我是如此地虔誠。
我什麼都不要,我也不在乎生后是否會墮入無間地獄,我只要他人的死亡。
因為我知道,我期盼的,永遠都會失去。
我想父皇母后相愛如初,他們決裂了,沒關系,至少他們好好活著。
我希望父皇母后都能愛我,只要有一個人愛我,我都覺得幸福。
后來,我甚至不是想要李瓊子,我只希望他能順他的心,陪伴他的佛一直到老,可連這個愿望,父皇都不能給我。
我原本就是什麼都沒有的,可我心中期盼的那麼一點點念想,父皇也要徹底粉碎。
我總是被拋棄,總是被放棄,沒有人聽我的祈禱,總是有人在主宰我。
那我要掀翻這棋盤,做唯一執子的人。
這世間能主宰眾生的,唯有權力。
唯有皇權。
20
賜婚的圣旨遲遲沒有下達,我不知父皇會做出何種抉擇,但我不愿再感受那種永遠被放棄的滋味兒,我搬出了皇宮,住進了我的公主府。
父皇對此沉默,只是派了很多嬤嬤伺候。他對他的偏心感到愧疚,認為默許我的行為,便是補償。
我分外坦然地接受了這份補償。
我在街上打了何家的人,第二日便有參我的奏折上報,父皇三言兩語揭過。婉妃向他哭訴,他煩悶地揮手。
我越發肆無忌憚,趕走教我婚后管家的嬤嬤,日日逛南風館,和小倌醉生夢死。
酒醒了,坐我的公主儀駕大搖大擺回公主府。
有一日碰上了司徒梁,他沉著臉,面色不快。
后來父皇便派人跟我說,讓我行事低調些。如今整個民生都不好,我如此揮金如土,百姓會如何想?
我認為言之有理,于是買了幾個又好看嘴巴又甜的小倌,藏在我的公主府,日日縱情聲色。
這樣的日子倒更加滋潤。
平日里,我喜歡與展意去郊外縱馬。
馳騁在山野,曠野的微風拂面,是那麼的恣意。
我在京城孤家寡人,可展意真是一位好哥哥,怕我孤單,總愛叫我去他的府邸用膳。
二皇嫂做的糕點那麼好吃,她溫溫柔柔地同我說,想吃隨時過去,她會親自做給我。
小侄子才幾個月大,白白胖胖的,總愛牽著我的手指,不愿松開。
皇嫂說,他喜歡我這個姑姑。
我高興地將父皇補償我的長命鎖戴在了小侄子脖子上。
展意比展荀命好,至少他與妻子伉儷情深,不像展荀的東宮,因太子妃善妒,至今沒有一個孩子降生。
我總能在展意身上看到生機勃勃的希望。
有一回,我同展意從郊外騎完馬,累得躺在草地上不想再動。
我心血來潮,和展意說:「二哥,我希望你做太子。」
展意神色驟變,警覺地觀察完四周,嚴厲訓斥我:「阿鈺,不可胡言亂語!」
我無所謂:「我討厭婉妃,婉妃也討厭我,我也討厭展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