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公主,郡主帶人拿了鐮刀,把曇花割了!」
我臉色一變,立馬和李瓊子趕到事發之地。
只見那里只剩一地破碎的花苞和綠葉,哪有我來之時完好無損的模樣?
「朝陽呢?」
「郡主砍完了花,就帶著人馬回宮了!」
好,很好。
我氣笑了。
正是傍晚,太陽已經西沉了,護國寺的眾生在殿內打坐,遠處的敬惠庵里有著點點亮光,想來師太也正帶著弟子們念經。
本想再去看望一番師太,如今卻沒法去了。
李瓊子神色哀戚,有些難過。
「阿鈺,你要走了?」
我坐上馬車,掀開簾幕,暮色下,與李瓊子慈悲的目光相對。
我說:「李瓊子,有勞你告訴師太,今日我不能去看她,但來日,我會讓我們的佛開遍大齊每一個郡縣。」
靜謐夜色之中,馬車漸漸走遠。
身后菩提樹張開如巨大的傘,樹下只余那個長身玉立的清絕身影,似一尊佛。
7
通往皇城的道路,流民聚集,哀鴻遍野。
江南瘟疫肆虐,無數百姓北上求生。
瘟疫之初,父皇曾派我的太子哥哥展荀南下救治疫病,誰知展荀與戶部尚書羅玉桓路遇劫匪,羅玉桓為救展荀而死,展荀僥幸逃脫。
瘟疫因此沒有解決,反而波及更多的地方。
父皇很憤怒,說那些都是不知好歹的賤民。
為了防止疫病流入京城,京城的城門緊閉,官府將流民安置在城外的難民堆,嚴加看守,任憑他們如何呼喊,都充耳不聞,只每日給稀薄的白粥度日。
一座城墻,兩個世界。
墻外悲慘如同地獄,呼救無門,地獄無聲。
傳地藏王菩薩立下宏愿,唯有度盡眾生,方證菩提。
所謂地獄不空,誓不成佛。菩薩何時來度這些可憐人?
縱觀史實,天下大亂之時,平定亂局的,永遠都不是人們心中的佛法。
誰來救人?當然是自救、互救。
我放下簾幕,轉動著佛珠,慢慢靜下心來。
可惜無論是皇帝抑或太子,都不是這些人的依靠。
馬車進入皇宮已是半夜。
我的轎攆行駛在宮城里,周遭靜謐得可怕,深秋的冷風撲面,冷得人心底發涼。
就是此時,一只黑貓突然撲了上來,貓爪猝不及防抓傷了我的臉。我伸手一擋,正要抓它,它叫了一聲便迅速跑開了。
「宮里有野貓?」
太監戰戰兢兢跪地解釋:「是婉妃養的黑貓,平日待在鳳儀殿好好的,不知今日為何……」
阿關焦急地擦拭我臉上的血痕,催促道:「還愣著干什麼?抓貓啊!」
有人畏畏縮縮道:「可……那是婉妃娘娘的貓啊。」
「今日誰讓貓跑了,明日本宮便要聽到你人頭落地的脆音!」
空氣靜謐一瞬,詭異的安靜之后,原本束手束腳的宮人便都瘋狂地抓起了貓來。
不一會兒,太監擦了擦汗,諂媚地將貓遞到我跟前。
我沖進了御膳房,挑了把菜刀。
而后一手提著黑貓,一手拿著菜刀,沖進了婉妃宮殿。
臉上傷口隱隱作痛,有血流出,也許是十分瘆人,鳳儀殿的宮女上來攔路,見到我的臉便呆住了。
回過神又要阻攔,我將菜刀輕輕一揮,她們便嚇得噤若寒蟬。
我嗤笑了下,隨后聽到婉妃與父皇的笑聲。
笑得真開心啊。
我出現在他們面前時,二人皆震驚不已。
我把躁動不安的黑貓狠狠按在桌面,它的爪子飛舞,在我手上留下血痕,我愈發興奮,興奮地笑了出來。
「婉妃娘娘,您的貓丟了,我讓它今后再也丟不了,永永遠遠陪著你。」
「三公主,你要做什麼?」
做什麼?
手起刀落,黑貓的叫聲驟停,頭顱轱轆滾落,那雙綠幽幽的眼睛大睜,死不瞑目一般,四肢還在無意識地劃動。
婉妃發出凄厲的尖叫。
我扔開尸體和兇具,冷冷道:「再敢借畜生之手裝瘋賣傻,本宮不介意砍砍人頭!」
婉妃癱倒在貓頭旁邊,渾身發抖,發出哀切的悲鳴。
「我的歡兒!」
父皇步下床榻,行至我身前,狠狠甩了一巴掌。
這是我在皇宮挨的第二個巴掌。
「半夜三更私闖貴妃寢殿,斬殺貴妃的愛寵。展鈺,你的心里還有沒有宮規?」
打的正好是受傷的那邊臉頰,那半邊臉高高腫起,傷口牽扯流出更多的血,痛得我眼淚差點出來。
「自然是沒有的,我在佛寺長大,如何懂得宮里的規矩?」
「巧舌如簧,心狠手辣!」
「所以我和母后一樣啊。」我眼眶噙淚,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。
「父皇,當年你也是如此評價母后的,我與母后一脈相承,讓你失望了。」
那雙自回宮以來對我溫情的眼眸里,如今只剩下冰冷。他安撫著她的寵妃,對我只有厭惡。
我笑了下,臉已經痛得麻木。
「婉妃的貓無緣無故出現在我回宮的路上,撲上來要抓我的臉,你明明看到了我的傷,卻問都不問我為何發瘋,就怪罪我。我殺了一只貓,值得挨你一巴掌。可朝陽打碎了母后的遺物,你卻悄悄解了她的足。我才不是你的女兒,朝陽才是。」
我捂著臉含著淚跑了出去。
我那一刻大概特別狼狽,也特別丑。
因為我經過御花園的鳳凰樹時,一顆石子兒落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