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冉珞,又做下了不合身份之事。
甚至更加嚴重,更加悖逆。
我曾經做出了選擇,被迫妥協,退卻一步。
再回首時已是無法逾越的天塹。
而如今,又到了我該選擇的時候。
搶在冉珞出聲前,我雙膝一彎,重重跪在了太后身前。
「太后娘娘恕罪,臣女無法接受娘娘的好意,與沈公子成婚。」
一片寂靜中,我俯身再拜,伏地叩首。
「因為臣女已經有愛慕之人了。
「太后娘娘曾規誨臣女:『君子素其位而行,不愿乎其外。』以此教導臣女在宮中規行矩步、謹言慎行,臣女一直銘記于心。六百三十八條宮規,臣女默記在心,兩千一百五十二字的《女戒》,臣女抄誦不下千遍。可再多的規矩,再多的束縛,也無法約束臣女的心、泯滅臣女的感情。」
如何攔得住一縷風,如何阻得斷一朵云。
即便我將這份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,它依然會浸潤整個心房,占據全部的心臟。
仿佛一顆種子,再多的凜風寒雪、霜凍雷霆加身,待到春風過處,仍是鮮妍滿目。
我抬起頭,平靜地望向太后。
「臣女愛慕陛下,此心不改,此意不悔。」
在我斬釘截鐵的剖白中,太后愣住了。
冉珞幾步搶到我身側,與我并排跪下,語氣焦急。
「母后!朕也心悅嘉寧,是朕、是我先心生雜念,不是嘉寧的錯!」
太后皺起眉頭。
半晌,她有些猶豫地開口,目露疑惑。
「哀家記得,從皇帝搬出長熙宮起,你們就沒了交集,后來更是見了面連話也不說。
「現在這又是鬧得哪一出,何時開始的事?」
冉珞端端正正地磕了個頭。
「是我早對嘉寧心生愛慕,后來避開她,也是因為害怕露了端倪,犯下大錯。
「前些日子母后談起嘉寧的婚事,我實在……」
他垂首收攏五指,「實在難以忍耐,才……」
冉珞的聲音越來越低,最后消失在低伏的身下。
我接過他的話,繼續說了下去。
「因此我才得知,陛下與我懷著同樣的心。
「陛下搬出長熙宮之前,我常常叨擾他,他曾因此受了先帝的責罰,我心懷愧疚,不敢求得陛下原諒,所以多年來一直無顏面對陛下。」
聞言,冉珞愕然,猛地抬起頭看我。
「不是的!是我連累你受罰,我怎麼會、怎麼會怪你……」
他囁嚅了幾下,似乎想朝我伸出手,最后只深深凝望著我。
我望了他一眼,隨后向太后俯首。
「事情便是如此,陛下與我皆不敢隱瞞太后娘娘。」
太后的目光在我們之間流轉。
良久,她仿佛忍俊不禁,忽然笑出了聲。
「什麼你的錯我的錯,都這麼大的人了,一個個兒的還像孩子似的。」
太后抬手示意冉珞起身,一面親手將我扶起。
「好孩子,難為你吃了許多苦。」
她拉著我的手埋怨,「這事啊,也怪皇帝,他要是早點跟哀家說明白了,哀家也用不著折騰什麼選駙馬了。」
聽出太后言下之意并不準備阻止我們,冉珞的雙眸霎時間亮了起來。
我輕輕靠在太后身邊:「不怪陛下,是我不好,沒能早些告訴太后娘娘。」
「你看看,又爭起來了。」太后拍拍我的手。
「哀家說了,你們倆都沒錯。
「嘉寧記得哀家的話,這很好,不過那些都是圣人的話,咱們啊,學學就罷了。
「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,用不著當圣人。
」
她將冉珞也拉過來,笑瞇瞇地一手牽一個,滿意地望著我們。
「哀家前日還犯愁,嘉寧要是出嫁了,誰能陪著哀家,一想到這就舍不得。
「這下好了,真成了一家人。」
太后把我半攬在懷里,含笑看著眼眶泛紅的冉珞。
「瞧你們這對小兒女,大好的日子,哭什麼。」
她將我的手放在冉珞掌心里,自己在最上方握緊。
「你們往后還長著呢。」
我垂下雙眸,恭敬應聲:「太后娘娘說得是。」
11
太后離開以后,我和冉珞在御花園中散步。
他握著我的手,緩緩與我并肩而行。
日光灑落在遠處重檐飛閣,明黃的琉璃瓦燦爛耀目。
我輕聲道:「有些像我先前做過的夢。」
「什麼?」
「就是那天我們四人同聚的晚上,我夢見我和珞哥哥都是小時候的樣子,你拉著我的手,在宮里跑啊跑啊,好像道路上只有你我,好像永遠也不會走到盡頭。」
冉珞認真地望著我:「現在也不會。」
他像是承諾一般,用力握緊了我的手。
我笑著回望了他一眼,點點頭:「嗯。
「對了,珞哥哥,嘉善說你悄悄做了個籠子?」
我好奇又期盼,「是鳥籠嗎,是不是當年你許諾給我做的那一個?」
握住我的手當即僵硬了一瞬。
冉珞清了清嗓子,片刻后才猶猶豫豫地開口。
「是、是鳥籠,但是……和當年壞掉的那個不完全一樣……」
「哪里不一樣,更好看了嗎?」
冉珞避開我的視線,支支吾吾。
「好、好看,但是……嗯……它主要是,有點……唔……比較大……」
我停下腳步,盯著冉珞瞧了一會兒,看得他額頭上直冒虛汗。
他一副心虛至極的模樣。
好吧,我知道那是關什麼「鳥」
的籠子了。
冉珞見我半晌不吭聲,趕緊描補:「我、我回去就把它砸了,不,燒了!你放心!」
他緊張兮兮地看著我,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安簡直可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