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屬下今日查看地道時,有一段似乎滲水了,倘若殿下今夜真要成行,屬下正擔憂……」
「什麼!」
我當即將所有思緒拋在腦后,拽住夜五鉆進床底的地道入口。
「你怎麼不早說!快快快!趕緊去補!」
「殿下不是不用地道了嗎?」
「今天不去,沒說以后不去!」
我倆在泥水里挖了半天,辛辛苦苦填完地道里滲水的窟窿。
忽然,我聽見斷斷續續的人語。
【……我……皇兄……】
「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?」
夜五茫然地搖了搖頭。
那聲音卻越來越近,越來越清晰。
【皇姐這時候肯定在地道里,我現在……過去就能……】
是四皇妹!
我噌一下站起來,招呼夜五向地道外爬去。
「有人來了,快出去!」
但我和夜五在地道中爬滾了太久,出來一瞧,衣襟袍靴皆沾滿了泥土,實在太過惹眼。
只好把外袍脫去,藏在床底。
正忙亂間,四皇妹已經到了。
她推門而入,便見我和夜五在床榻邊衣衫不整。
「皇姐……呃……」
一句話未完便頓住了。
響起的心聲卻又快又急。
【壞了,我是不是打擾了姐姐和夜五的好事。
【難道我搞錯了,姐姐愛的人不是哥,是暗衛?
【等等,說不定姐姐只是把心分成了很多份,每份愛上不同的人?
【完了完了!哥看到了會氣死吧?】
我猝不及防聽見最后一句話,瞳孔緊縮。
皇兄也來了嗎?!
仿佛應著我的思緒一般,寢殿門口,一個高挑身影從四皇妹身后走出。
「嘉寧。」
冉珞緩緩走進我的住處,目光陰晦。
「你在做什麼?」
4
陛下萬安,臣妹在與暗衛一同挖地道。
為了偷偷摸進你宮中,然后這樣那樣。
……這種話,我著實說不出口!
見我沒有立時回答,冉珞的神色愈發陰沉。
趕在冉珞發怒之前,夜五撲通一聲跪倒。
「陛下,屬下只是在服侍公主寬衣,絕無冒犯。」
冉珞涼涼瞥了他一眼。
「你的衣服,為何也脫了?」
「公主……懼黑,屬下陪公主入睡。」
借口實在太差,連我都無法直面冉珞的視線。
一片尷尬的沉默中,唯有四皇妹的心聲在嚶嚶哭泣。
【我真傻,真的。
【要不是哥和姐姐一個天天在東邊嘎嘎鋸木頭,一個日日在西邊哐哐挖地道,我的寢宮正好在中間,睡不了一個囫圇覺,我也不會特意把哥騙過來,想讓他和姐姐趕緊在一起,結果他倆的關系反而更僵了……
【小丑竟是我自己,一個小女孩輕輕地碎掉了。】
心聲響起的剎那,我立刻緊盯住冉珞。
這次,我沒有錯過他面上的表情變化。
果然,他和我一樣,能聽見四皇妹的心聲!
我的心跳霎時急促起來,頭腦空白一片。
如此說來,皇兄已經知道了我做的事情。
他會怎樣想我?他會怎麼做?他……
「怕黑?
「嗯?」
冉珞垂眸避開我的目光,聲音微低,「你……怕黑?」
我有些茫然,思緒混亂間隨便應了一聲。
冉珞卻抿了抿唇,似乎做下了什麼艱難的決定一般。
「朕也陪你睡。」
「唉?」
我和四皇妹同時發出不同含義的驚訝聲。
四皇妹立刻欲蓋彌彰地捂住嘴,又放開,試圖后退離場。
「那、那皇兄我先走了?」
【你們三個一起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。】
冉珞聞聲回首,冷冰冰開口:「嘉善,你也一起。」
四皇妹頓時苦下了臉。
5
我頭一回如此慶幸,我寢宮的床夠大。
燭火已熄,床帳四落。
我與夜五睡在中央,冉珞躺在夜五旁邊,四皇妹臥在我身側。
四個人筆直地排排躺在一起。
僵硬得像睡在各自的棺材里,只恨沒有棺材板能蓋上。
寂靜的夜,四皇妹的心語嗚嗚咽咽。
【為什麼我會落到現在的境地,因為我善。
【不辛苦,我命苦。沒享到談戀愛的福,先吃上了單身狗的苦。】
我聽得想笑。
心緒卻不受控制地飄往更遠、更久的記憶中。
戀……愛嗎?
我與皇兄也曾有過青梅竹馬、兩小無猜的時日。
他曾與我同住同出,無話不談。
可這一切,從那天起便永遠地改變了。
那時,先太子重病,一連數日缺席書房課業。
除了太子,夫子們向來不重視其余人的學業,太子一走,便更是敷衍了事。
那一日,冉珞哥哥告訴我,他學會了做鳥籠。
我纏著他為我做一個,他便與我一同逃了課,帶我去了偏殿。
冉珞喜愛工巧之事,常在偏殿里做些木制的物什。
殿中三面條案上擺滿了他這些年來所做的成品。
小的不足嬰兒拳頭,大的有半人高。
琳瑯滿目,各有巧思。每每瞧見,都令我佩服不已。
我最喜歡冉珞哥哥帶我來此處玩。
同往常一樣,他坐在窗邊為我做鳥籠,我一邊擺弄其他小玩意,一邊嘰嘰喳喳地與他閑聊。
「珞哥哥!我是養只黃鸝好,還是百靈好?」
沒等冉珞回答,偏殿的門卻猛地被踹開了。
先皇怒火中燒的面容出現在門口。
他劈手奪過冉珞手里未做完的籠子,斥責聲震碎一室安寧。
「堂堂皇子,沉迷奇技淫巧,成何體統!」
冉珞慌慌張張地跪下:「父皇……」
話未說完,便兜頭挨了一個巴掌,撲倒在地。
我看見冉珞的面頰立時腫脹起來,鮮紅的顏色順著他破裂的嘴角蜿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