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歪頭繼續寫:「世人誰沒有故事呢。」
寧樾盯著案幾上的筆,嘆道:「你雖煙塵染身,卻半身天真,難得。」
我不知道該如何回話,這話聽起來是夸我,可細琢磨說的不就是月娘口中的清澈的愚蠢嗎?
硬了。
拳頭硬了。
可月娘說這兩位可是貴人,讓我小心伺候,不然容易腦袋搬家,為了月娘和樓里眾姐妹的腦袋,我認了。
寧樾來月樓的次數越發的多,真金白銀的箱子抬進月樓,可月娘的眉頭卻日漸緊皺。
我趴在窗沿,瞧著外面大雨,伸手去攔雨簾,看著雨簾在我手中斷開后又在指尖匯聚成一股砸在地上。
我玩了許久后才發現袖子濕了,我挽起袖子準備回去換件外裳,可一轉頭瞧見寧樾坐在案幾前瞧著我不知在想寫什麼。
我坐到寧樾對面,起手沏茶,茶香漫起。
寧樾突然拿起案幾的朱砂筆在我眼尾點了一筆,看著我愣了愣神,啞聲道:「你好像我的一個故人。」
我手托腮:「大人要講故事嗎?」
「哪里有那麼多故事。」寧樾又伸手擦去了我眼尾的朱砂,「不過是個故人。」
我微不可察地錯開寧樾的手,靠在了軟墊上,把玩著濕噠噠的袖子,悶聲道:「我討厭下雨天,可這幾年京梁的雨總是很大,看不到太陽。」
我話音剛落,雨大片大片砸在地上。
寧樾收回的手端起茶杯:「我曾去過魏都,那里四季晴朗,不是說月樓的月娘就是魏都人?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我搖了搖頭,「我從小就隨著月娘在這月樓,從未聽月娘還有樓里的姐妹們提起過。」
「大人,你打探消息的話,也別這麼直白啊。
」我雙手一攤,「我都能聽出來,要不我叫月娘來,您直接問月娘?」
我湊近寧樾,小聲道:「順便幫我問問月娘,月樓每年能掙多少銀子。」
寧樾笑得大聲,咳著從袖中掏出一支簪子遞給我。
我摸著簪子上面的金魚草,嘆了口氣。
寧樾沉了聲音:「不喜歡?」
我抬手晃了晃簪子:「看來大人不常給姑娘送禮,這簪頭是金魚草,金魚草的花語是欺騙。」
寧樾從我手中抽走了簪子,看了半晌,要把簪子扔在地上。
「信則有不信則無,再說這簪子挺好看的。」我從寧樾手中奪過了簪子,簪在頭上,「我白,襯得住這簪子。」
瞧著寧樾面色暫緩,我掏出了嗩吶準備緩和緩和氣氛,可嗩吶一出,寧樾又蹙起了眉。
「這簪子果然靈驗。」我哼了一聲,「大人不是說我嗩吶吹得最好嗎?怎麼眉頭鎖得如此緊?」
寧樾沒應答只是歪著頭瞧我。
我順手將嗩吶扔在桌上,垂眼看向窗外,余光一掃仿佛在角門處瞧見了秦煜。
寧樾走后,月娘湊到我身旁小聲對我說:「寧樾剛給梨清贖了身。」
我從頭上將寧樾送的發簪拔下來,拿在手里把玩:「該教的都教了嗎?」
月娘點了點頭:「都教了。」
春日景明,連著八卦都沸騰了起來,大街小巷都在傳陛下封了一個宮女為妃,椒房專寵。
一連好幾日沒來的寧樾,坐在案幾前抬眼審視著我:「你們月樓真是人才輩出啊。」
「大人,人是你挑的。」我吹了吹嘴邊的茶,「如今嫌刀不聽話,剌了手就轉頭怪別人,不地道吧?」
「尾生,我小瞧了你也小瞧了月樓。」
我無奈嘆氣:「大人把月樓不是查了個底掉嗎?」
「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三皇子?」寧樾伸手掐上了我的脖子,「梨清是你們的人?你們如何知道我母妃死前跟陛下說的話的?」
我咳了兩聲,滿臉無奈:「大人,當初你一進門我就知道你是三皇子,你袖口的云錦紋是皇家才能繡的。
「你見到梨清第一面就愣住了,沒幾日就替她贖了身,指定是因為她長得像誰且對殿下有用。」我盯著寧樾接著道:「若不然,殿下贖人也該贖我啊。
「可梨清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,殿下不如去查啊,月娘不過是收留了梨清半月,殿下就挑走了梨清。」
寧樾慢慢松開了手:「你倒是聰明。」
「也不是聰明。」我揉了揉脖頸,「不過是仗著殿下對我還有兩分情意罷了。」
寧樾沉默片刻,突然悶笑兩聲:「真是厭倦了每日不停地算計人心啊。」
我遞給寧樾一杯茶:「殿下,人心難測啊。」
「本以為梨清可以為我所用。」寧樾喝了口茶,「沒想到如今扎了手,她長得像我母妃還知道我母妃離世前留的遺言,將我那冷情冷血的父皇攪弄得五迷三道。」
上一輩的陳年老瓜被翻出來,我恨不得搬起小板凳嗑著瓜子聽。
可寧樾卻收了話尾,瞧著我若有所思。我渾身一陣發麻,如坐針氈。
寧樾緩緩起身,喃喃道:「人心叵測。」
我坐在窗前瞧著寧樾離去的背影,瞇上眼睛,寧家的疑心病怕是祖傳的吧。
月樓的生意依舊火爆,嬌笑恩客不斷,寧樾不來我依舊沉默寡言,苦練嗩吶。
震風陵雨,月娘在我耳邊低語了幾句。
我挑挑眉,拿上了雨傘,月娘要人跟著我,我擺了擺手,表示不用。
銀河倒瀉,連去路都一片朦朧,我緩步走到亂葬崗,歪頭瞧著躺在尸堆里的秦煜,嘖嘖兩聲:「他還是懷疑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