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還真的是她所認識的容云淵嗎?
極致的恐懼蔓延了沈婉夕全身。
她手腳并用地想要逃離男人身邊。
可下一秒,她就感覺自己像一個木偶娃娃般,被無形的絲線束縛著、操縱著,寸步難行。
容云淵冰冷的聲音,回蕩在天牢里:
「告訴我婉顏現在何處!若她傷了一根毫毛,我定百倍加諸汝身!」
7
昏暗逼仄的密室里。
花了足足兩個時辰的工夫,我終于將腕間麻繩磨斷,不緊不慢地松了松筋骨。
這里應該是沈婉夕提前購置的某處宅邸。
而我所處的,是其中一間密室。
沈婉夕對皇后之位志在必得。
想來宅邸處應當留了不少人手。
憑我獨自一人,想逃出去難于登天。
恐怕沈婉夕特意留我一條命,是想困在宅邸中慢慢折磨。
我微微一笑,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取出一枚極小的骨哨。
清脆凌厲的聲音破空傳出。
不過半炷香工夫,密室門從外頭打開,一道修長英挺的人影走進來。
腰間的長劍方飲滿了鮮血,兀自滴答落下。
齊景澤神情平淡道:
「外面守衛共二十四人,已盡數戮盡。
「你要現在離開嗎?
「還是等到天亮之后?」
看著他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,我不由起了幾分揶揄之心:
「今夜見到舊主,感覺如何?」
齊景澤有些不自在地瞥我一眼:「沒有舊主。」
他低聲說:「我只有你。」
呵呵。
明明當初沈婉夕假死失蹤時,最傷心無措的就是他了。
齊景澤是沈家從善堂抱養來的孩子。
京中的大戶人家,有一陣子流行抱養無父無母的孤兒。
讓他們作為小主人的侍從長大。
被養育的恩惠,和一起長大的情誼,會讓長大后的侍從對主人極為忠誠。
從小,齊景澤就被灌輸他活著就是為了保護沈婉夕的念頭。
沈婉夕就是他活著的全部意義。
而沈婉夕假死后,他的全部意義都坍塌了。
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。
理應保護的主人死了,被留下的忠犬又該何去何從?
如果說顧時煜是野狼,容云淵是幼犬,那齊景澤就是被主人遺棄的流浪犬。
在他最茫然無措的時候,是我收留了他。
齊景澤于武藝上天賦卓絕,對事理人情卻一竅不通。
我騙他說:
「你看我和沈婉夕長得這麼像。
「既然她現在不在了。
「你暫且把我當成她來效忠也是一樣的。」
齊景澤想來想去,覺得好像有點道理,就同意了。
和顧時煜與容云淵不同,我并沒有花費力氣來馴化他。
相反,這個被馴化了十幾年、像狗一樣活著的少年,我要將他變回人。
我親自教他詩書禮儀,告訴他做人的道理,和與人相處的智慧。
把他從一個只知道「練習武藝」和「保護主人」的呆子,變成一個普通的、彬彬有禮的少年。
我告訴他沒有誰天生是為了另一個人而存在。
他盡可以去尋找自己所愛的事物,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。
如果他想離開,去追尋屬于自己的意義,我不會阻攔。
齊景澤活了二十年的時間。
終于意識到自己可以不用是某人的一條狗、一把刀。
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。
有呼吸,有心跳,有過往,也會有未來。
他在樹下靜坐了一夜。
從宇宙洪荒開始想,想到了今天晚飯時我親手做的桂花糕。
天明時,齊景澤明白了自己的答案。
他Ťū́₀想留下來,留在我身邊。
哪怕我親手放開了拴著他的繩,告訴他天下之大,他可自在馳騁。
可對他而言,天再高地再遠,他也只想留在一人身邊。
他本可以自由,卻又自己給自己套上了枷鎖,將身體和靈魂都奉獻給了我。
我在宮中數次經歷九死一生的險境。
全靠齊景澤在暗中出手,才一次又一次扭敗為勝。
直到后來顧時煜將我身邊伺候的,都換成了他的人。
為了不被人發現,我只好暫時斷了和齊景澤的聯系。
但他這樣一枚絕好的棋子,我又怎麼舍得閑置?
我讓齊景澤去參軍,不做出一番功業,便不許來見我。
為了能再回到我身邊,齊景澤像一條瘋狗般,死死咬住了敵人的咽喉。
短短幾年時間,他從一個無名的士卒,一躍成為大周最負盛名的少年將軍。
恰巧,顧時煜忌憚朝中那些世家已久。
我便趁機提出,讓他多提拔些新貴,培養自己的心腹。
而顧時煜果真如我所料的,將視線落在了嶄露頭角的齊景澤身上。
為了讓他能與朝中那些大臣分庭抗禮。
顧時煜破格提拔了齊景澤,封他為護國大將軍,讓他統領京畿十萬兵馬。
真可謂位高權重。
可他不知,他親自栽培出來的心腹,實際效忠的,就只有我一人。
而今夜,就是我和齊景澤相約見面的日子。
原本我還在苦惱,要怎麼將周圍顧時煜的人支開。
幸好沈婉夕母女及時前來,我才能以「許久未和親人相見,想私下說些體己話」
為由,屏退了左右。
而沈婉夕也果真沒讓我失望。
竟暗中安排了人手,將我運出宮外,給我創造好了與齊景澤私會的時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