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爺沒有與我們一同吃飯。
一方面身份有別,另外一方面怕我們不自在。
我抱著小侄子又親又哄的,極其開心,小侄子眉宇間像我大姐。
大姐卻打趣我:
【讓他快多看看小姨,小姨漂亮,以后要長得像小姨。】
我與大姐相視一笑。
「起名字了嗎?」
【叫阮巖,字你來起。】
大姐在我胳膊上寫下「阮巖」二字。
「就叫樂遠吧,平安快樂,遠離這個地方。」
我看了眼熱鬧的人群和大姐,有些難過。
大姐點頭,去廚房端了兩盤吃食給我。
同時一把接過小侄子,示意我去找王爺。
我也正有此意。
回到馬車上時,王爺正在閉目養神。
我戳戳他,他睜眼,一絲情愫從眼中劃過。
看到我手上的吃食后也沒猶豫,接過其中一盤吃起來。
傍晚,李瞳打累了,竄到大姐家胡吃海喝一頓,又回到馬車上。
我看著大姐家對我們恭敬的樣子。
應是不會再隨意欺負大姐了。
我和大姐打了招呼,放下簾子,伴著夕陽回去了。
18
路上,我想起什麼:
「王爺,上次村長說我沒入奴籍,我當是誆我,但我前段時間去衙門問,確實沒入。」
我頓了下:
「是不是人牙子當初沒辦好,此次回去剛好路過衙門,要不……」
「要不什麼?」李瞳在外面搭茬。
「此事我忘了與你說,那天你剛入府,王爺就吩咐我去人牙兒那詢問你入奴籍的事,好在他當時沒交去衙門,這才保住了你的良籍。」
我詢問地看向王爺
王爺微微頷首表示同意。
原來那天都是誤會。
我立刻跪在王爺腳邊想要叩謝他,卻被王爺扶起。
王爺在我手心寫字。
「你值得」。
我的手有些顫抖。
原來我值得。
即便我什麼都沒做,什麼也沒犧牲,我也值得別人的信任。
很多時候我并不奢求什麼,我只希望可以有一句肯定,肯定我存在的價值。
從小到大,我活著都像弟弟的附屬品,他好我便好,我最大的價值,是傾盡所有為他鋪路。
可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,我應該有自己的想法與生活。
那刻我決定了。
我此生一切都將為了王爺。
19
后來回想起回阮村這天,我才意識到,王爺一同前去其實是為我出頭,他比我更早表露出了心意。
20
入冬。
德貴妃斬首示眾那天。
我感了風寒。
王爺給我披上披肩,塞了個暖爐給我。
【要不你在家?】
我帶著濃濃的鼻音開口:
「我要和你一起,有人罵你我就罵回去。」
王爺輕輕彈了下我的腦袋。
「知道啦,不罵人了。」
我攏攏披肩,跟著王爺出了門。
門口照例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,剛準備開口說什麼。
看到王爺身后的我,都噤了聲。
在這之前,我經常一天趕走幾撥人,用李瞳的話說,
一糞成名。
京城的狗看了我都要繞著走。
王爺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唯獨有人打上門找王爺理論時。
王爺才瞪我兩眼意思一下,然后趕人走。
皇上只說斬了貴妃,卻自始至終沒罰王爺。
眾人也只敢叫罵,沒幾個敢動真格的。
王爺背著手掃視了人群一眼,威嚴頓顯。
人群中讓出一條小道,我和王爺上了馬車,沒忍住咳出來。
王爺伸手搭在我額頭上,片刻,從荷包中摸出一粒藥丸給我。
我聽話得喝水服下,倚靠在馬車邊昏昏欲睡。
半夢半醒之際,王爺好像將我的腦袋扶到了他的肩膀上。
他脖子好涼好舒服,我沒忍住蹭了兩下。
王爺好像繃緊了身子。
我卻沉沉睡過去。
刑場之上已然開始飄雪。
世人都道皇上仁至義盡,讓她多活半年,在當年她入宮的日子斬首示眾。
可我和王爺都知道,只是因為后宮的許多無頭案需要有人頂上來。
短短半年。
德貴妃身上背負的命案遠不止這些。
德貴妃穿著剛進宮時那件素色錦袍,數九隆冬,仍舊凍得皮膚發紫。
看到底下的王爺。
德貴妃沒有像往日那般瘋魔著喊他。
只是靜靜看他,努力記著他的模樣。
龍頭鍘落下,鮮血四濺。
王爺用手擋住我的眼睛。
可我看到了。
德貴妃的人頭落地前,她用口型一遍遍說著對不起。
我跟著王爺回到馬車上。
王爺自始至終沒有什麼表情,眼神中充斥著復雜的感情。
我看不懂,也不知道他是否難過。
我將他腦袋扶到我的肩膀上,正襟危坐:
「想哭就哭出來吧,我的肩膀借你。」
王爺摸摸我的腦袋,什麼都沒說。
就這麼靠在我肩膀上,也沒有哭,只是閉眼休憩。
「安王爺~陛下有請~」
馬車外傳來太監的呼喊聲。
王爺睜眼撩開車窗上的布簾。
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——林公公。
「林公公。」
我在車內福身行禮。
林公公對我點點頭,看向王爺:
「王爺,陛下有請,請移步咱家的馬車。」
林公公彎腰,恭敬地對著不遠處的馬車,做了個請的姿勢。
王爺握緊我冰涼的手,我會意答道:
「桃兒就在這等您。」
王爺去了。
我下車拿了包碎金,悄悄遞給林公公:
「勞煩公公傳話,請公公喝杯茶。」
「哎喲,這可折煞老奴了~」林公公笑著與我推拒,手卻未曾從荷包上移開半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