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連見都沒見。
這是謝昭沒有預料到的。
他瞧著那幾個竊竊私語,偶爾還看著他偷笑的下人:「柳大人為何還不出來?」
那下人翻了個白眼:「柳大人說,他不認識什麼謝昭,更不知謝府,別什麼癩蛤蟆都往柳府邊上靠。」
他們早就得了回話,但是卻并不告訴謝昭,就等他自討羞辱。
聲音很大,路過的人都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,結果就看到了曾經名噪一時的謝公子站在臺階下,仰頭看著柳府大門,急切地說著什麼。
「不可能,你們一定是沒有給柳大人看拜帖,謝家和柳家交好多年,我爹曾經救過柳大人,又屢次提攜,怎可無關?」
謝昭眼尾泛紅,他在意的不光是那曾經未圓滿的姻緣,更是謝家自認為和柳家深厚的情誼。
「我是謝昭,謝昭啊,是謝家公子,是京城炙手可熱的謝公子!是前途無量的謝公子!」
歇斯底里,才是說的真話。
這個身份壓了他太久。
那下人啐了一口:「就是看了拜帖才這樣說,你非要我說得那麼清楚嗎?那就是大人讓你滾!
「什麼恩情提攜?要不是你,柳大人也不會被牽連,丟了晉升!」
可如果沒有謝家,柳大人早就死在逃荒的路上,更別說有現在的榮華。
「瑤娘,我怎麼聽到昭兒的聲音?還有什麼柳大人,是不是他們在為難昭兒?讓我去,我來說!」
我死死抓著婆母:「如今謝家成了這個樣子,為難才是應該。
「有些心必須得死。」
7
月上中天時,謝昭才回來。
佳公子落寞狼狽,一路磕磕絆絆,那是被抽去了傲骨,頭重腳輕無所適從的樣子。
婆母聽到動靜,問我怎麼了。
我扶起被謝昭撞倒的物件:「夫君喝醉了酒。」
十九年的繁盛化成今日的苦酒,怎能不醉。
謝昭重新把自己關進了房間里,只不過這次他絕食了。
他失了求生之意,要以死明志。
我并沒有告訴婆母,有謝昭一人就足以讓人費心,不必再多一個。
婆母只當他是心結難解,讓我勸慰,我嘴上答應,每日裝著把飯端到房間里,其實都是被我吃了,臉都圓潤了不少。
「你出去吃。」
謝昭臉頰凹陷,短短幾個字都停頓了好幾次。
我吃得正歡:「為什麼?這是我的房間,而且我又沒讓你吃。」
「你!」謝昭一口氣沒上來,憋著咳嗽了很久,終于緩過勁來,他又變成了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,「你是故意看我熱鬧吧?那日我見你到了,是不是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被羞辱,覺得很過癮?」
「不過癮,沒有我吃這塊肉過癮。」
我夾起一塊漂亮的五花肉,塞進了嘴里,滿嘴流油。
「其實,我覺得挺好笑的。」
「什麼好笑?」
謝昭蒙了。
我轉過身子:「死啊。」
「死誰不會?吊個繩子,割個脖子,跳個河,多簡單!一死了之,輕輕松松,就是你選的絕食有點折磨人,死了還容易當個餓死鬼,連泔水都吃,不好不好。」
我調笑的語調讓謝昭氣紅了臉,猶如第一次見面。
他咬著牙,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:「我不想死,我想報仇!」
8
謝昭眼中閃著滔天的恨意,指甲在床邊留下一道血痕,木頭都被他抓出一道白印。
我看了他一眼,沒有搭理他,無能狂怒誰不會。
「我給你講個故事吧,從前有個小女孩,她爹爹被人陷害通敵之罪,奶娘害怕受牽連,把她賣給了人牙子,人牙子打她罵她,想著聽話的就賣給青樓,或者賣給富戶老爺當個小妾。
」
謝昭眼神晃了晃:「你……我說那個小女孩,她是怎麼逃出來的?」
「靠自己啊。
「求人不如求己,爹爹可是百夫長,她從小略懂些拳腳。
「在她逃出來那天,人牙子家里著起了大火。」
謝昭聽入了迷,聽到我不再說下去,問我:「是她放的嗎?」
我收拾好碗筷,走到門口沖他一笑:「你猜。」
趁著秋日日頭還好,我曬了些干菜,打算留起來冬日再食用。
婆母坐在摸索著幫我,就看到謝昭踉踉蹌蹌地從房間里出來,扶著墻壁去了廚房,然后就是叮叮當當伴隨著咀嚼聲。
婆母皺了皺眉:「什麼聲音,怎麼像是八百年沒有吃過飯的餓死鬼投胎?」
我忍著笑,透過窗戶,看到謝昭正在吸溜吸溜喝著米粥,那模樣確實比餓死鬼強不到哪里去。
「是那只貍奴吃飯了。」
前些日子我撿了一只雪白的貍奴。
圓滾滾的,毛發很長,據說是西域來的品種,很稀奇。
是城中富家小姐養的,因為不喜了,就把它扔了。
那貍奴嬌生慣養的,不習慣謝家清苦生活,還想等著梳毛撫摸,等著專門的吃食。
面對剩飯剩菜它根本不看,齜牙咧嘴,露出爪子,以為這樣就能和以前一樣,得到優待。
我雖能救它,但給不了它過去的富貴生活。
它餓了三天,終于大口吃飯,甚至晚上的時候,它又捉了一只最肥最大的老鼠。
那尖利的爪子終于不再是虛張聲勢地嚇唬人。
9
謝昭又翻開了他那些蒙塵的書籍。
束發那年,詩集會上,以一首「長樂集」名動京城,文人騷客、世家皇族無人不夸贊追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