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沒有故意將她遺留在太和殿,是她說想欣賞里面的東西,我叮囑了她幾句,這才獨自走了。
我也沒有爭風吃醋,非要將她畫成一個大花臉,是她說要彩衣娛親,博父皇、母后一笑,為自己討點兒封賞。
如此種種,舉不勝舉。
我其實很想知道,為何這世上好人沒好報?
為何這世上魑魅橫行,好人難活?
我更想知道,一個人做錯了事,是不是可以不受任何懲罰,就輕巧離開?那這世上還有公道可言嗎?
菩薩等我哭完,微微一笑。
「那是異世而來的幽魂,專為奪人氣運而生,如今時空重啟,你幽魂即將歸位。我可滿足你一個心愿,你想要什麼?」
我想要什麼?
要許輕輕魂飛魄散?
要她再也不能興風作浪?
還是要自己逆風翻盤?
抑或者,為自己求個一世安穩?
或許這些都可以求到,但我心中有一口怨氣咽不下去。
我想了又想,抬起眼眸鄭重道:「我愿用一世情愛換所有人都知道她為攻略而來。」
「你很公平,妙極,你會如愿以償的。」
菩薩笑了。
他抬抬手,我如一道輕風被送進一處漩渦,他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到我的耳邊。
「蓮花不著水,日月不住空,你該往前走了,小姑娘,去吧。」
我經過了忘川水,奈何橋,許許多多的聲音紛紛擾擾地傳進我的耳朵,是河邊的彼岸花在竊竊私語。
「這小公主真幸運啊,地藏王菩薩一甲子才來一次地府,偏她就這麼幸運地遇上了。」
「她獻祭了一生情愛,」
「那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嗎?」
「沒什麼了不起。」
「那就是了。
」
閉上眼睛,完全陷入黑暗前,我煩躁焦慮的心終于有了片刻寧靜。
是啊,沒什麼了不起。
不屬于我的,丟了便是。
時光回溯,萬事重來。
我一睜眼,一巴掌狠狠地向我臉上打來,我下意識伸手捉住那只手,抬眸便對上宋庭燁憤怒的眉眼。
「刁蠻任性,不知廉恥,居然與和尚私相授受,你還有沒有一點兒身為女兒的矜持,還有沒有把姜翊放在眼里?」
地上是一個和尚的手巾,上面繡著卍字紋,紋樣邊有一個小小的「善」字。
這是慈惠山上普念寺辯善和尚的物件,如今成了我與他私通的罪證。
可與那辯善和尚相談甚歡,一起坐而論禪的人分明是許輕輕啊。
上一世,我為自己辯駁,得到了一個滿口謊言,閉門思過的下場。
這一世,我為何要自證?陷害我的人,都去死好了。
我退后一步,冷冷道:「那便殺了辯善啊?」
「你說什麼?」宋庭燁眉眼驚愕。
我唇角微勾,淡淡道:「怎麼?太子殿下,你不敢殺嗎?還是你怕殺了辯善,會心疼的其實另有其人?」
7
我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置身事外,一副淡然模樣的許輕輕身上。
她是已故江夏王的孫女,帶著一幅內容詳實,構圖精準的輿圖,千里迢迢地來到京城,敬獻給父皇。
一同帶來的還有江夏王的王璽。
少了這枚王璽,接管王位的人,便名不正言不順。
江夏王的幾個兒子為了搶奪王位彼此打得你死我活。
最終父皇出馬,一道旨意將江夏分成五塊,江夏王的王位分出來了五個國公,每人各領一塊封地。
如此,父皇解決了江夏問題,從此再無后顧之憂。
他一高興,封了許輕輕一個郡主,允她住在宮中,和我一同讀書,一起享有種種權利。
初時,我是真的感謝許輕輕。
因為她,父皇樂得合不攏嘴,說她減少了兵禍,讓朝廷兵不血刃地解決了江夏可能造反的隱患。
我是真心把她當作妹妹看待的,衣食住行,宴請交游,我都會將她照顧得妥妥當當。
直到我無意中問了一句:「你母親如今可安好?」
許輕輕哭著跑了。
后來,宋庭燁和宋景熙怒氣沖沖地找了過來。
「你怎麼這麼惡毒?你自己出身高貴,就看不起出身低微之人,輕輕將你當親姐姐,你竟然揭她的傷疤,實在可惡。」
宋庭燁越說越氣,狠狠給了我一耳光。
耳光打完。
他驚住了。
我也驚住了。
因為他從來沒有對我動過手,甚至從前我不小心磕了碰了,他比我還擔心。
那一天,我渾渾噩噩地捂著臉,好像什麼聲音都進不了耳朵。
宋庭燁俯下身哄我,他又急又惱,還狠狠拍了自己兩巴掌,說自己錯了,保證再沒有下次。
許久以后,我才知道,許輕輕的母親是一個揚州瘦馬,被她父親買下來養在外面。
后來,他父親與人吸五石散死了,因為死得太不光彩,被江夏王除名,她母親則扔下她,悄悄跑了。
父親,母親是許輕輕的痛,旁人提也不敢提。
曾經,我為自己的無心之失愧疚過,努力地補償許輕輕。
但現在,我明白了。
可憐的是原來的那個許輕輕。
而不是這個搶了原來的許輕輕性命和姓名的賊!
這一世,兩份仇,本宮要一起報了。
許輕輕睜大眼睛,眼眸泛紅,楚楚可憐的樣子,我見猶憐。
「朝華姐姐,我只是恰好感悟到幾句佛理,才和辯善和尚說了幾句話,若是姐姐不喜歡,我以后再也不和他說話就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