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頭望見了我這張臉,眉宇瞬間染上不悅。
我行了禮,她卻視若無睹。
我慌忙低下頭,趙墨卻握住了我的手,示意我安心。
「不許胡鬧,讓父皇看見又要訓斥你了。」
雖然話語里有責備,卻不掩飾寵溺。
她蹲下身子,為和曦擦拭手上的塵土,拉著和曦走了。
和曦回頭對趙墨吐了吐舌頭。
說話間,已經有宮女傳話,說戲宴開了。
嘉貴妃與皇后同侍圣上左右,盛寵可見一斑。
早些日子聽說圣上身子不大好,皇后與圣上有些齟齬,一直是貴妃侍疾。
素日深居簡出的皇后點了一出《趙氏孤兒》,靜靜地看。
忽然唱到程嬰獻親子替孤,那位寡言的皇后忽然嘆道:
「這世上,會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嗎?」
嘉貴妃逗弄著四皇子,并不接她的話。
「自然沒有,不愛孩子的母親還算什麼女人,連人都不配做呢。」旁邊裴國公夫人忙諂媚地接上話,「哪像皇后娘娘母儀天下。」
嘉貴妃極淺地瞥了裴夫人一眼,冷笑一聲。
這一頓飯吃得沒有滋味。
「貴妃娘娘似乎對我有些成見。」
「不必在意。」趙墨寬慰我,「將來咱們不往宮里去,少見她。」
命婦夫人們逢年過節都要入宮謝恩,這是躲不掉的。
「逢年過節,咱們就找些借口往北境去,那里自在,權當帶你散心,可好?」
旁人的夫君恨不得自家妻眷在圣上面前得臉,官途亨通,偏他要帶我躲著。
「我只是怕圣上身體不好,將來嘉貴妃不待見我,也會連累你。」
「你我夫妻一體,說什麼連累呢?」
趙墨握緊了我的手,竟然讓我安心下來。
6
日子波瀾不驚地過。
二月十二,是趙墨父母祭日。
二月里趙墨祭奠父母,不食葷腥,我在山隱寺長大,做得一手好素齋。
忽然想到從前也是這樣,我雖然不喜趙墨,卻對他的身世有些同病相憐。
討厭他是一回事,惻隱之心又是一回事。
現在想想,也許是這一點暖意,讓他生出了一絲愛意。
三月邊境不太平,他匆匆出征。
圣旨來得突然,他凌晨出征,甚至等不及我說句告別的話。
我做了個夢,依稀夢見他臨行前伸出手,猶豫再三,還是輕輕摸了摸我的側臉。
我抓住他的衣擺,小聲喚了句趙墨。
「無事,繼續睡吧。」
記憶里,這一戰并不要緊,八月他就回來了,甚至沒有受一點傷。
可我就是擔心。
趙墨走后,李牧之的請帖就頻繁起來了,推脫幾次后我索性稱病。
四五月的風吹得人心中浮躁,院中趙墨為我栽的薔薇已經開了。
他聽我說不喜歡梅花,就將院中的梅花盡數移去,又親自選了四時的花。
「周伯父說,女孩子喜歡院子里栽滿花,況且你又喜歡吟詩。」
我沒有和他說,他選的花太多顯得太吵鬧。
趙墨是這樣,他不知道什麼好,所以干脆一股腦都捧到你面前。
不知道那些家書是否到了他手中。
前世我跟趙墨相敬如冰,一封家書都吝嗇給他。
離別讓思念沸騰。
我意識到,我好像有點喜歡趙墨了。
七月的日子也不太平,養父頭痛的舊疾發作,病得愈發重了。
新婚這半年,除了趙墨陪著我回門,能避開李牧之的我都盡量避開。
但父女恩情一場,我必須去侍奉湯藥。
整個李府上下安安靜靜的,二門內幾乎見不到人伺候,整個家泛著郁郁沉沉的死氣。
書房里,我看見李牧之一身素服,瘦削得厲害。
「兄長,父親狀況如何?為何不讓我見他?」
我記得父親七月病急,但是總是撐過了第二年元宵,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……
「阿漁,你終于肯見我了?」
燭火昏昏,他回過頭,黑潮的睫毛投下一片陰翳。
我記得,前世七月回來,我和李牧之在書房吵了一架。
我哭著質問他,為什麼不為我辯解,任由貴妃將我塞給趙墨。
今日我已經不想與他爭論了。
「阿漁你變了,讓我很害怕。」
我轉身要走,卻忽然被他攔腰圈在懷里。
「李牧之!你瘋了?」
他置若罔聞,伸手勾住我的腰帶,誘哄道:
「阿漁,你也喜歡我的,不是嗎?
「明明從前那麼聽話,怎麼如今變了?」
我被他摁在書案上,掙扎間外衫已經被扯落。
「我本想送你入宮,偏偏嘉貴妃從中作梗。」
「你被指給趙墨也沒關系,可是為什麼你要喜歡上他呢。」
我拼命掙扎,摸到一方硯,狠狠砸在他的額角。
鮮血淋漓,他卻恍然無覺,似乎傷的并不是他。
「我已經努力說服自己不恨你了。」李牧之眼中染上癲狂,「為什麼不可以呢?」
「你為什麼要恨我?」
他一怔,卻不言語。
見他怔住,我慌忙扯起衣衫要逃,卻發現門被鎖死。
我猛然意識到,事態已經脫離了前世的節奏。
他笑著打翻了燭臺,任烈火從窗臺竄上來:
「阿漁,我本想殺了你的。」
「現在我舍不得了,我們一起死好不好?」
他一步步走向我,像極了當初寺廟竹林初遇,他溫柔地對我伸出手。
那把新婚時,他送我的匕首刺入他的腹部。
應當是很疼的,他怔愣片刻,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