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曾賞給一個乞丐銀釵,對不對?」
……那個小乞丐難道
「不是我,那是我麾下的小兵。」
哦是,年歲也對不上。
「他和我說過你。
「我知道你善良,有才氣,是好姑娘。」
「……昨日的匕首,不是想傷你的,我只是有點害怕。」
「怕我作甚?」
「聽說你兇狠……」
「只對敵,絕不對你。」
前世沒能說開的誤會,如今一一說清。
原來他不只是一個殺人飲血的粗人武夫。
「那……姜姑娘,我們先開始認識,好不好?」
他目光坦誠,我略想了想,點了點頭:
「今后你我二人有話直說,有事一同商量,不許自以為為對方好所以瞞著,將好事也辦壞了。」
那紙四不像的詩到底沒燒。
我瞧著字好看,橫折鉤提,皆有殺伐之氣。
被我展平夾進了詩詞本子中。
日頭暖了,外頭屋檐下的冰棱漸化,濺在青磚地上。
淅淅瀝瀝,像一場春雨。
夜晚時分,我瞧見他的床鋪偷偷挪近了一寸。
5
進宮謝恩這日,恰是嘉貴妃生日宴。
趙墨在馬車下對我伸出手,我將手放上去。
卻沒想到他人生得高大,順勢一攬,很輕易將我抱下馬車。
我臉上一紅,小聲說我可以自己下去的。
「剛下過雨,你的繡鞋和裙子別弄臟了。」趙墨眼睛里滿是單純的討好,「這身衣服你挑了半日的,我聽周伯父說過,女孩子最討厭喜歡的衣服被弄臟。」
……那也不要眾目睽睽之下這麼親密。
……不過,好像也不討厭。
忽然我察覺到一絲炙熱的目光。
回過頭去,又尋不到了。
「當真是武夫知道疼人,人高馬大,不知這姜姑娘怎麼吃得消喲。」
「你別說那些簪花擦粉的男人都是紙糊的,中看不中吃。
」
什麼中看不中吃?
我好奇地轉頭看著趙墨:
「她們在說什麼?」
「說你好看。」
真的嗎?
真的。
趙墨眼中含笑,寵溺地看著我,像冷峻山峰忽地吹來暖風。
無端讓我心頭一顫。
為博貴妃一笑,宮中有賞花宴。
說是賞花宴,不過是貴族子弟們投壺射覆,吟詩作賦,借著機會彼此相看。
借著新婚的由頭,趙墨少不了被灌些酒,便被一群青年勾肩搭背拉去詩會。
李牧之已經奪了三把魁首,眾多貴女借著飲茶悄悄打量他。
「小妹。」
李牧之見我來了,溫柔地笑笑,將頭籌的水仙通草花遞給我。
我不敢接,卻也不知怎麼拒絕。
畢竟如果是從前李牧之給我的,我已經歡天喜地地接過來了。
「她不喜歡。」
趙墨攔了下來。
「既然不喜歡兄長的,不如趙將軍自己來。」
李牧之笑得溫柔,那一枝通草花在袖下,被他捏得粉碎。
趙墨想為我去試試,我攬住了他的手臂,搖了搖頭:
「不喜歡,不想要,挺俗的。」
什麼恭賀新婚,什麼切磋,我知道他們不過是想看趙墨出丑。
……我不想他因為我被旁人嘲笑。
趙墨忽然低聲問:
「阿漁剛才是在護著我嗎?」
我臉上一熱,將頭別過去:
「沒有。」
「阿漁曾和我說過,要有話直說。」
……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。
「……是,是在護著你,怕他們嘲笑你。」
也有射藝,頭彩比詩賦還好些。
是一盆金玉露,說是花房新培出的水仙。
不少青年才俊爭先去比試,好在圣上面前留個不錯的印象。
「你不去嗎?」我好奇地看著趙墨。
趙墨卻說這是后輩露臉的時候,要給后輩一些機會。
他說得不錯,因為旁邊崔尚書之女崔靈已經開始苦惱了:
「可那盆水仙很好看,前些日子我想著書房是放梅花好,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水仙好,女兒家總是更喜歡清甜些的……」
佳人蹙眉,旁邊一眾未婚男兒紛紛自告奮勇要為佳人解憂。
她說得對,冬日花卉不多,無非蠟梅和水仙,可是我開始討厭梅花了。
「阿漁想要嗎?
「你想要,我就去。」
我剛想搖頭,又想到了曾與他約定的有話直說,輕輕點了點頭:
「但不要勉強。」
于是侍從遞弓。
弓如滿月,三箭破空而出,力透靶心,驚起一眾喝彩聲。
我忽然想到旁人評價他,極擅騎射,胡人見之膽寒。
如今信了,因為趙墨只是往那一站,便似有一個太平盛世在他身后。
叫人無比心安。
「憑什麼戰場和圣上面前,他趙墨都要出風頭?」
「哪里是想出風頭,趙將軍分明是在開屏。」
「瞧他眼珠子都要黏在他家夫人身上了。」
他興沖沖地捧著那盆金玉露,討好地遞給我:
「我出汗了,阿漁。」
……騙人!根本沒出汗!
拿他沒辦法,只好幫他擦了擦。
「趙師父!」
忽然聽見一聲稚嫩的聲音。
卻是嘉貴妃所生的四皇子和曦,興奮地跑來抓住趙墨衣擺。
「趙師父教我的騎術,上次父皇見了還夸我呢。您什麼時候再教我射箭呀?」
四皇子和曦,是圣上最寵愛的皇子。
圣上子嗣不豐,除去病死的二皇子和不成氣候的三皇子,有望承繼大統的便是和曦。
只是貴妃出身將門,又恐牝雞司晨之患,所以國本遲遲未議。
「和曦。」
是嘉貴妃。
雖然貴妃年近四十,可歲月卻對她格外忌憚,繞著她走。
她容貌不改風致,如同一尊藐視眾生,不染塵埃的女武神像,依稀可以見她與陛下共奪天下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