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該有很好的前程,他那樣聰慧、那樣狠辣,他該繼續向上爬,最終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。
沈煜他自己也該知道的。
他該明白挾持公主是什麼下場,然而他還是選擇那樣做了。
或許他已經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,又或者,他還覺得我會像前生一樣,不忍對他下手。
「殿下,這里風大,您披件衣服吧。」
一邊的宮女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披在我背上,大著膽子問:
「您看什麼呢?」
我低頭,擦掉眼角的淚,漠然道:
「沒什麼,一個再也不會見到的人罷了。」
半月后,我收到了一封信。
那信上血淚斑斑,只寫了一句話:
「早知如此絆人心,何如當初莫相識。」
我恍惚地放下那張紙,眼前卻又出現初識時,沈煜站在杏花樹下的樣子。
春風拂面,他月白色的寬袍大袖被吹得鼓起,少年郎風流倜儻,眉眼含笑。
他看著我,聲音在花香里溫柔出繾綣的錯覺。
「殿下。」
那一聲殿下像是詛咒一樣,讓我飛蛾撲火,蹉跎了我的一生。
我曾經有十年,都日夜地期盼他能回心轉意。
如今他終于回頭,我卻已經放下了。
到底是錯過。
到底是,錯。
陳年舊怨終于隨風而散,只是結局各有悲歡。
如夢一場。
08
和盛煬的大婚是在八月中。
盛煬經常偷偷地帶我出去玩, 他懂得多, 路邊哪個攤子的餛飩餡兒大肉多都知道。
我跟他一起看遍了京城的繁華, 心里的郁氣不知道什麼時候都煙消云散了。
婚前我們是不能相見的。
我以為他這樣不服管教的性子,肯定會來偷偷地找我。
誰承想他雖然來了,卻只肯隔著窗子跟我說話, 不與我見面。
我納悶兒:「你何時這樣守規矩了?」
盛煬沉默片刻,認真道:
「婚前見面不吉利, 我想……我們好好的。」
我心口微熱。
「芊芊, 你歡喜嗎?」他突然問我。
我愣了。
我歡喜嗎?
我突然又想到上輩子。
自從知道要和沈煜成親后, 我就是一直歡喜的,能嫁給自己的意中人,我歡喜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然而,現在我歡喜嗎?
我眼前閃過復雜的光景。
沈煜洞房時冷冷的臉、毫不留情的巴掌,還有陳若瑤得意的笑臉。
成親留給我的,只有短暫的欣喜。
余下的全都是痛楚。
我握緊手指,看向窗上盛煬的剪影。
他側眸,似乎是在等我回答。
所有的人和事都逐漸地消失,最后剩下的,只有盛煬的盛滿笑意的眸子。
他說:
「殿下, 這次可不能再食言了。」
院里樹影婆娑, 「沙沙」作響,鼻端是輕淺的花香。
明月照在窗上, 盛煬喉間緊繃。
我彎了眸子。
「歡喜的。」
「盛煬, 我很歡喜。」
「你呢?」我握住窗欞。
他卻不答, 只是笑。
……
大婚那天京城長街十里紅妝, 好不熱鬧。
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觀禮。
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拜堂,想起上一世,我心神一晃,面前的盛煬已經伸手扶住我。
手指修長, 骨節又糙又硬,卻穩得很,一下子就驅散了我亂麻一般的心事。
我心里突然浮現起一個念頭。
這一世,應該不會像上輩子那樣了。
「芊芊, 當心。」
我微微地咬唇,連耳朵都泛起燙意。
芊芊是我的小字,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盛煬就再也不叫我殿下了。
我回過神來,被喜娘帶進洞房。
熱鬧了很久后, 夜已經深了。
我坐在喜床上, 累了一天卻一點也不困倦,只是心里「怦怦」亂跳,不知道自己在慌亂什麼?
分明前世已經洞房過一次, 然而卻好像比第一次還要忐忑一些。
直到門被推開, 腳步聲響起。
蓋頭被掀開, 眼前出現黑發紅衣的盛煬,眉眼如畫,好看得讓我心頭一片滾燙。
他先是一怔, 隨即揚起濃眉,笑意在眼底瀲滟開來。
「芊芊,我亦很歡喜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