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什麼我上輩子會死得那樣憋屈?
看來,到底情之一字害人不淺。
我因著沈煜一生都活得戰戰兢兢、如履薄冰,只求他能看我一眼。
這份情就像一把刻刀,把我削成了自己都認不出的樣子。
誤了我一輩子。
「昭陽,你敢動我!」陳若瑤咬牙,「沈郎不會放過你的!他不會許你這樣對我,你——」
我看著她眼里的色厲內荏,嗤笑。
她不知道,我已經不在乎沈煜了。
「把她拿下。」
我收斂了笑意,看著她一字一頓道:
「陳若瑤,區區一個翰林院修撰你也敢拿出來嚇唬我?」
陳若瑤睜大眼睛。
「本宮乃是大盛朝正一品昭陽長公主,狀元算什麼?修撰算什麼?三年就有一個,根本不稀罕!」
我輕蔑地看著這個縮成一團的女人。
上輩子我把沈煜看成所有,竟把這樣一個下賤的女人當成一生之敵。
她算什麼東西?
「昭陽——你不能,沈郎會來救我的,沈郎!——」
陳若瑤被狼狽地拖在地上,衣不蔽體,漲紅著臉遮住身上,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。
我沒再看她。
轉過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。
陳若瑤被下了大獄,著令即日凌遲!
行刑前,我想了想,還是去看了她一眼。
上輩子她活活地把我逼死,這輩子我也想看看她是怎麼死的。
陳若瑤已經被用了太多刑,整個人好像從血里撈出來似的,血肉模糊,幾乎都看不出人形了。
然而一看到我,她卻立刻用拔光了指甲的手握住欄桿,沖我歇斯底里道:
「你怎麼沒死?!」
「你怎麼還活著!!」
我著實有些不解:「你到底為什麼這樣恨我?」
這輩子我和沈煜毫無瓜葛,她怎麼倒比前世更恨我了?
這麼急不可耐地朝我下手,真好像是活膩了一樣。
也可能是上輩子我死得太窩囊,讓她覺得殺我是一件很輕易的事。
「為什麼?!」
她咳出一口血沫,狀似瘋魔:
「你父皇殺了我全家,害我從千金小姐淪落風塵!」
「你養尊處優的時候,知不知道我一天要接多少客人?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對我的?你知道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笑話我的?!」
「你爹貪污賑災銀兩,罪有應得。」我冷冷道。
「流民易子而食的時候,你怎麼不想想他們有多凄慘?!」
「不過,」我冷笑,「你很快地就能下去跟你爹娘一家團圓了。」
陳若瑤一窒,繼續道:
「你還要奪走我最后的希望,我的沈郎!」
「憑什麼,憑什麼你能一直高高在上?!」
「沈郎是我的,是我的!!」
我皺眉:「我和沈煜并無關系,我已經選了左將軍做駙馬。」
「那又怎樣!」
陳若瑤似哭似笑:「沈郎本來說替我贖身,要娶我進門。」
「可是都因為你,他爹娘突然改口不許他贖我,那也沒關系,只要他心里有我就行了……」
「可前幾日我去找他,他卻告訴我他要尚主,他說他有了心儀的女子,讓我以后別去找他了——」
「昭陽,你憑什麼?憑什麼所有人都愛你,你憑什麼?!」
她又哭又笑,血淚順著臉頰流下,聲音嘶啞泣血,像個瘋子。
我看著眼前這個女人,最后的一絲恨意也消弭無蹤了。
我曾經恨不得她去死,甚至臨死前還想著做鬼都不放過她。
可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,她這一世活得并沒上一世那麼好,她已經自己把自己逼到絕路上了。
我回身離開,身后陳若瑤嘶吼著:「昭陽!——」
「你不得好死!!」
我連看都沒再看她一眼,一邊的獄卒沖上去一鞭子抽在她已經沒一塊好地方的身上。
「放肆!」
「啊——」她疼得滿地打滾兒,慘叫連連。
這慘叫聲瘆人得很,我卻只覺得美妙。
她和沈煜毀了我一輩子,如今我要她千百倍地付出代價!
……
沈煜因為挾持公主,也被革了狀元功名,父皇本來想把他砍頭,卻被沈太傅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攔住了。
他把頭都磕破了,只求我父皇給沈煜一條生路。
沈太傅三朝元老,早年也是父皇的太傅,和他有師生之情。
我父皇不忍心看他這樣,只能捏著鼻子判了流放。
流放瓊州,此生不得回京。
他走那天,我站在城墻上向著南方看。
對于沈煜,我心里一直有些復雜。
我愛了他那麼多年,也恨了他那麼多年。
到了最后幾年,愛恨此消彼長,糅雜在一起釀出的毒液苦得連我自己都分辨不出來了。
如今,我既不愛他,也不恨他了。
我只想此生與他,不復相見。
沈煜戴著鐐銬,披散著頭發,穿著一身破舊短打。
他是京城里最出名的風流才子、無數姑娘的夢中情人,我從沒見他這樣狼狽。
他回身朝著京城的方向望來,只是距離太遠,他似乎沒看到我。
沈煜呆呆地站了許久,似乎在等待什麼人。
然而他終究還是沒等到,一邊的獄卒催促,他僵直片刻,慢慢地轉回身去。
夕陽把他單薄的身影拉得扭曲折長,他好似一下子老了幾十歲,向來筆挺的脊背竟有幾分佝僂。
獵獵的風迷了我的眼,我摸了一下臉,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。
他不該是這樣的,我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