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哭了一般。
03
我與盛煬,其實并沒怎麼見過。
母后為了讓我見見他,特意地找寧王妃辦了一場簪花宴。
京城里數得上的世家公子小姐都被請了來。
我坐在首位,微微地一抬眉就看到了坐在一邊的沈煜。
他絲毫不避諱,一雙眼直直地看著我。
晦氣,我心里暗罵,只能移開視線。
然而這一移,卻正撞進了另一雙黑沉的眸子里。
盛煬沖我齜出一口白牙,做了個口型:
「殿下。」
時下京城喜好風流不羈,世家子弟人人手里拿著一把折扇,著寬袍大袖,崇尚風過時衣袍獵獵,羽化登仙之感。
就連沈煜也不例外。
只有盛煬穿著一身玄色勁裝,袖口束起,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,和四周人格格不入。
然而他的容貌太盛,更是別有一種氣宇軒昂,有幾個小姐都用團扇半遮面偷偷地覷著他,俏臉微紅。
我不知為何,心頭微微地一動,還沒反應過來嘴角就上揚起來。
簪花宴,顧名思義就是一群公子哥寫詩文斗,誰文采最好便可摘下喜歡的花,簪在心儀姑娘的發髻上。
一般都是些已經定了親或者兩家私下通過氣兒的男女,也不算出格。
亭子里鋪開筆墨紙硯,沈煜看了我一眼,拿起毛筆,眼里浮起一絲自得。
他是新科狀元,文采自不必說,周圍的人都嚷嚷起來:
「有沈兄在,還有咱們幾個什麼事兒?我看咱們都放下筆吧!」
「沈兄,一會兒你的墨寶賣給我吧,我家新開了一間書鋪正還缺一副好字呢。」
「各位不要長他人志氣,滅自己威風,說不定下場咱們去考也能考個狀元呢,哈哈!」
……
我心里涌起一絲不祥的預感。
沈煜是向來不愿參與這種比試的,他骨子里是個很傲氣的人,自視甚高。
上一世我們還沒撕破臉的時候,我們也曾經一起去過一些宴席游樂,他從來不肯下場。
我知道,他不屑于和這些人混為一談。
他也的確有自傲的資本,前生我死的時候,他已經幫我皇兄奪嫡成功,以從龍之功青云直上,官居一品。
論能力文采、心機城府,他都能說得上一句人中龍鳳。
然而他今天的表現卻有些怪,他眼風掃過一邊的盛煬,鳳眸微瞇,似是勝券在握地輕視。
他怎麼會突然要下場了?
這朵花……他不會是要送給我吧?!
自打我重活一世,沈煜就處處透露著古怪,他從前明明一直都對我都不假辭色,現在卻三天兩頭地在我面前晃悠,真是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我有些擔心地看向盛煬。
據我所知,盛家人是最討厭舞文弄墨的,盛煬曾經是武狀元,但是作詩……我還真沒聽說他作過什麼詩!
果然,所有詩都寫完,沈煜的詩果然文采斐然,傲視群雄,是當之無愧的魁首。
盛煬的詩……簡直就是慘不忍睹。
讓我想到了以前聽過的一首打油詩:
「江上一籠統,井上黑窟窿。」
「黃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腫。」
總的來說,不能說是狗屁不通,也是狗屁不通!
然而他竟然絲毫不以為恥,大咧咧地走過來把那張紙塞進我懷里。
「殿下,在下一介粗人,不會作詩,盡力了,你湊合著看吧。」
「不過你說喜歡哪朵花兒,我一定給你摘來!」
不遠處,沈煜的腳步硬生生地停下,面色微沉。
我許久沒見過盛煬這樣坦誠的人,心念一動,指著樹梢上的一枝桃花。
「我喜歡那個,最上面那一枝,你摘得到嗎?」
盛煬輕笑一聲,隨即在我震驚的目光中一腳踏上亭柱,借力飛身而起——
他身輕如燕,一把折下了那微顫的花枝,落在我面前:
「殿下,你要的花。」
我呆呆地看著他,正午的陽光灑在盛煬身上,他目光灼灼如烈日,我心跳時不知為何竟如同擂鼓,半天才反應過來,伸手去拿那枝盛放的桃花。
然而還未觸及,身前卻出現了另一朵花。
一朵嬌艷欲滴的粉牡丹,半個手掌大小,雍容華貴。
把旁邊那枝桃花都襯得像野花一樣了。
沈煜沉沉道:
「殿下,我來為你簪花。」
我神情微變,眼里閃過一絲厭惡。
我曾經也是很喜歡牡丹的,因為我父皇說過牡丹國色天香,這世上唯有這樣名貴的花才配得上我。
有一次,沈煜帶了一盆牡丹回來。
我欣喜若狂,以為他記得我的喜好,特意地帶回來送我。
那盆牡丹被我看得心肝一樣,養在我房里最顯眼的地方,小心地呵護。
直到后來,我聽到府里的丫鬟偷偷地議論。
「殿下也真是可憐,駙馬送了那個青樓女子那麼多花,只剩下這一盆她挑剩的拿回來給殿下,她還那樣高興。」
「就是,一個妓子罷了,也值得駙馬那樣上心……」
我站在原地,剩下的話都聽不清了。
我只覺得渾身發冷,冷得我幾乎都站不住了。
那盆花當晚就被我摔得支離破碎,我幾乎歇斯底里地把院里所有的牡丹連根拔起,最后哭著委頓在地上。
只換來沈煜嫌惡的一句:
「你又發什麼瘋?」
打那以后,我再不能看見牡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