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上朝的人,也在不斷地越變越少。
朝中的文官武將,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一個個地帶著全家老小悄悄潛逃。
我靜靜飄浮在京城上空,看著他們趁著夜色,帶著妻兒上了馬車。
沒走的人也在悄悄互相傳信:「別寄希望于沈將軍啦。」
「初七的時候御林軍在雪河一帶撈了許久,據說就是在打撈沈冬的尸骨。」
于是更多得了消息的人開始準備逃出京城。
看吶,其實事實多麼明顯。
只有李承煜不信。
或者說,他不愿意信。
幾天后,在羌戎已經攻破了最后一道重地,離京城只有一步之遙時,李承煜急了。
他甩下文武百官,直接叫來御林軍統領:「把那個叫白翠的侍女抓進天牢,嚴刑拷打。」
他冷笑:「白翠雖為侍女,但和沈冬關系最親厚,我倒要看看白翠被折磨,沈冬到底還能不能藏得住。」
我顫抖起來,只覺得不敢置信。
「李承煜,你瘋了嗎!」我沖到他的身邊,想要攔住他,「我已經死了!你放過白翠!」
但人鬼殊途,李承煜完全聽不到我的大喊。
白翠被抓進天牢,受了一夜的刑。
我待在她旁邊,心如刀絞。
如果我還活著,那麼拿著皮鞭抽打她的這兩個壯漢,會被我立刻揍翻。
但現在的我只殘存著微弱的魂靈,只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。
我哭了,求黑白無常:「你們不放我去輪回也就算了,救救白翠吧。」
黑白無常一起嘆了口氣,他們跟不能投胎的我認識了三年,多少相處出了些感情。
黑無常拍拍我:「可以悄悄幫你一把,但記得別告訴閻王爺。
」
在我忙不迭地點頭后,白無常掐了個訣,護住了白翠。
白翠虛弱地躺在地上,她突然發現,自己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停止了流血,而且痛感也變得輕了許多。
「……將軍。」她囁嚅著嘴唇,輕輕地說,「是你麼?
「是你的魂魄在保佑我麼?」
我想哭,可鬼魂流不出眼淚。
我想要抱住白翠,就像在我死前,她緊緊抱住我那樣,給她一點暖意。
然而我做不到。
天亮時分,李承煜來了。
他親自來審白翠。
白翠被刑具吊著,平視著李承煜,帶血的嘴角笑了笑。
「皇上看起來,過得很不好。」
不用白翠提醒,我也發現了,李承煜面色青黑,極其憔悴,眼中布滿血絲。
「皇上過得不好,奴婢的心情便舒暢了。」白翠笑了笑。
李承煜沒有發火,他瞧著白翠,低聲道:「你這麼恨朕,是因為沈冬麼?」
白翠冷笑。
「那麼沈冬,也是這麼恨朕麼?」
白翠扭過頭去,懶得回答他。
「朕有朕的苦衷。」
李承煜喃喃道。
「冬兒她是少年英才,但只會騎馬打仗,宮門深似海,有太多的東西是她不懂的。
「朕根基不穩,如果沒有柔兒父親的支持,前朝就會人心渙散。
「朕和冬兒走到這一步,是她太過天真的緣故。
「朕已經許諾過她了,柔兒終生只會是貴妃,皇后之位永遠是她的——她一介孤女,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,要和朕鬧僵到這個地步?」
我平靜地站在一旁,看著李承煜。
他直到今天都不明白,我當年想要的并非皇后之位。
我想要的只是那個大雪中冒死為我折下梅花的少年,他能一心一意地待我。
不要為別的女人沖我發火,不要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拋下我,睡在別的女人的房間。
確實是我太天真了。
但若不是他當初給過我這樣的許諾,我也不會抱此種幻想。
「沈將軍曾說,如果不是當年皇上許諾了她廢六宮,她不會從邊塞來京城。」
白翠替我問出了這句話。
李承煜沉默了一會兒。
「朕……或許的確有承諾了卻沒能做到的事。
「但朕給她的心意,確實沒有給過別人,即便是柔兒,朕也只是寵幸,從未給過與冬兒同等的真心。
「朕已經失了十六座城池,十六座。」李承煜喃喃,「如果京城失守,朕就是亡國之君,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,怕是都不能饒過朕。」
他發起怒來:「白翠,你若是現在還不說出沈冬的下落,便是叛國!」
白翠苦笑。
「奴婢已經告訴了皇上無數次。」她說,「沈將軍死了。
「墓也帶皇上看過了。
「是皇上自己不信。」
李承煜震怒:「你到現在還在嘴硬,真以為朕會顧念著沈冬不殺你麼?
「來人——」
李承煜要呼喚獄卒,然而下一瞬,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。
「皇上,御林軍在雪河一帶,又發現了新的隨葬品。」
李承煜暴躁極了:「這種事還要來煩朕,拖下去!」
兩個獄卒拉起嚇壞了的小太監。
小太監嚇壞了:「皇上饒命……」
一枚玉器在掙扎時從他的身上掉了下來,墜落在地上,發出清脆的一響。
李承煜隨著聲響望去。
他突然愣住了。
隨即整個人都發起抖來。
落在地上的是半枚玉佩。
他走上前去,親自撿起那枚玉佩。
玉佩已經陳舊磨損,李承煜顫抖著手,拿出自己懷里的那半塊,拼湊了上去。
兩塊玉佩完美地吻合在了一起。
李承煜突然站立不穩,直接跪坐在了地上。
「皇上!」
宮人們嚇瘋了,全去攙扶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