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對不起,當初不該撒謊賴你,可是你也糟蹋我家東西,算是扯平了吧?」
……我不知道。
……我恨了二蛋很久,甚至想著要怎麼報復他。
卻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他道歉了,自己要不要原諒他。
阿娘摸了摸我的頭:
「不原諒也沒關系的,那個時候阿虎肯定摔得很疼。」
「……我、我才沒那麼小氣!我是要考慮看看。」
二蛋沒臉沒皮,跟著我身后喊阿虎哥。
只有我知道,他根本就是饞我阿娘做的飯!
可他嬉皮笑臉,我也很難一直生氣。
唉,原來一直恨一個人,也是很難的事啊。
「阿娘,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原諒二蛋。」
阿娘想了想:
「要原諒他之前,阿虎先問問自己,這件事以后想起來還會不會讓你難過。」
我很仔細想了想。
好像不會,我現在只記得二蛋沒臉沒皮喊我虎哥。
虎哥不會跟二蛋小弟生氣,更不會跟二蛋小弟計較。
我大方伸出手:
「二蛋,我原諒你了。」
我一直以為阿娘是天生就懂這麼多道理。
后來我才知道,因為阿娘受過很大的委屈,才懂旁人的不容易。
以后阿娘有阿虎撐腰,阿虎不會讓阿娘再受委屈了。
阿娘帶我去宿城落了腳。
宿城酒樓的掌柜人很好,對阿娘的手藝贊不絕口,知道阿娘初到宿城,還帶著我,愿意給阿娘再加一加工錢。
我們在甜水巷租了一處小房,房子不大,卻有一個小院。
院子有兩塊荒地和一棵老桂樹,葉間藏著星星一樣的桂子。
阿娘喜歡這里,還說荒地墾了種菜,桂花收了給阿虎做糖水吃。
嘻嘻,阿娘喜歡,阿虎就喜歡。
甜水巷的大娘們也喜歡阿娘,說阿喬娘子待人實誠,不藏奸,誰家遇到點事,阿喬娘子都愿意幫一把。
阿娘帶著我,卻沒生過什麼口舌是非。
因為甜水巷的人都知道,若是誰敢嚼阿喬娘子的舌根,大娘們就站在巷子口,叉著腰罵上一天也不重樣。
阿娘常說宿城也和青州一樣,有很多好人。
阿娘說錯啦。
是阿娘這麼好的人,值得所有人對她好。
阿娘還寫了封信托春生哥哥送去青州。
要大白眼狼兒帶著小白眼狼兒留在青州好好讀書,因為青州的書院最好。
隨信還寄去了一件小小的冬衣。
「是阿虎剩下的料子做的。」
哼,阿娘小瞧阿虎的肚量啦,阿虎也是君子呢。
年年阿娘生辰,青州都寄來包裹。
有時候是銀釵首飾,有時候是胭脂水粉。
呸!我送的也是兩份!
因為阿虎又燒飯又送首飾!
更何況他們送的,都不如我的好看。
時間一年年過得快。
我要進京考武科的這年,青州鬧了水匪。
那是我長大的地方,也是我遇到阿娘的地方。
我回青州投了水師。
見我回來,二蛋跺腳:
「武考你耽誤了,又不知什麼時候給你娘爭氣了!聽說那小柏眼狼兒中了舉要當官呢!」
我咬了口阿娘為我帶的干糧,擺擺手:
「我阿娘她才不在意這個呢。」
青州的仗打了一年半,平了匪亂。
我趕著要回家,卻被長官勾著脖子拉去慶功宴。
沒想到慶功宴上,都是熟人。
許嘗哥中了舉,可他性子耿直,官場上不如意,索性辭官,攜妻兒回了書院教書,日子快活自得。
許嘗哥提起了從前,也提起了我們走后的事。
我被灌了酒,醉里聽了一耳朵,是那小柏眼狼兒考取了功名,好像還挺厲害。
說是要去宿城做父母官,衙門里頭有四十多個人都聽他使喚。
二蛋厚著臉皮湊過來,跟我討了半碗酒:
「雖然他在宿城做了父母官。
「但還是大哥比較厲害,在水師里頭管著兩百號人呢。」
什麼?宿城?
我嚇得酒醒了一半,抓起行李就往渡口跑。
秋日的雨細如牛毛,如十年前阿娘帶我走那日一般。
無人坐船,那船悠哉地橫在渡口。
雨才下不久,船夫仰躺著,只用草帽蓋著頭,枕著手小眠。
「快快快!回宿城!」
我著急,那船夫卻不急。
他悠悠起身,摘了草帽,卻看見一張熟臉:
「喲,咱們青州的大英雄,急匆匆往哪去呀。」
春生哥拍了拍草帽的雨,一眼看穿了我的心事。
可他不說破,就只笑。
「看把大英雄給急的,好像碰上了這世上最要緊的事。」
我想解釋,可想了想忽然也笑了,春生哥說的不錯。
這世上最要緊的事。
可不就是回家吃飯嘛!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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