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鮮勁過了,就該扔了。
只不過,裴修遠這一步棋,我可沒打算這麼早就放手。
裴修遠找到我時。
我正與溜進軍營的貍奴轉圈嬉戲,纖細的身姿竟比貓兒還輕盈幾分。
「將軍,你快看,它好乖呢。」
裴修遠一怔,面色松了些。
「小白,你過來,我有些話與你說。」
「那正好,我也有話要和將軍說。」
我神神秘秘地把裴修遠拉進軍帳,剛張了張口又苦著臉閉上了嘴。
「將軍,我若是說了,你可不許笑話我。」
裴修遠蹙著眉,輕嘆一口氣:
「我先說吧,小白,你以后可以不必再跟著我……」
下一瞬,裴修遠啞然失聲。
因為我的頭頂冒出了一對毛茸茸的狐貍耳朵。
「將軍,如果我……我是個妖怪,你會厭棄我嗎?」
我忐忑不安地抬頭看了一眼裴修遠。
「我沒有以前的記憶,什麼也不懂,醒來時恰好在路上遇見往軍營去的姐姐妹妹們,就跟了過來。
「不過,見到將軍的時候,一下子覺得什麼都不用擔心了。」
我低下頭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「總覺得,好像好久之前就跟將軍見過一面了。」
裴修遠原本還在愣神。
聽到這里卻忽地面色一變,急切道:
「你說醒來的那天,是什麼日子?」
「是哪一天……我記不清了。我只記得,那天的月亮又大又圓,特別漂亮。」
裴修遠目光灼熱,像注視著失而復得的珍寶。
「小白,你當真沒有記錯?」
「嗯!我不會記錯的。」
我點點頭。
下一瞬,就被裴修遠重重擁入懷中。
他的聲音破碎而沙啞。
「懷瑾,是你,你回來了。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你不會忍心留我一個人。」
我安靜地任由他抱著。
眼底卻是淡漠一片。
怎麼會記錯呢?
那是姐姐被折磨而死的日子。
我用盡了力氣,流干了眼淚。
卻依舊無法觸碰到姐姐的一片衣角。
抬頭望。
一輪滿月,安逸皎潔。
像是在嘲笑我的倉皇。
10
話只需說三分。
聽者自會補全空白的那一部分。
人總有欲望,所以才刻意忽略其他可能,一意孤行地相信自己想要的結果。
而欲望是會要人命的。
盡管我并沒有給出肯定的答復,裴修遠卻已經完全把我當作了靈魂徘徊不去,化作山野精怪復生的姐姐。
「死而復生之術本就是逆天而行,其中會出怎樣的差錯,招致怎樣的結果,誰也無法預料。
「懷瑾還活著,又有什麼不可能?」
我聽見他低聲喃喃自語著。
眼淚落在我的肩上,灼熱燙人。
我干巴巴地開口:
「小白愚笨,將軍說的話,我聽不懂……將軍,你怎麼了?不高興嗎?」
「不,此生再沒有一刻能比現在更讓我高興了。其實,你我曾是結發夫妻,只不過在一次你上山采藥時摔落山崖,從此不知所終。」
裴修遠眼眶微紅,低聲嘆道:
「我找了你許久也沒能尋到絲毫你的消息。我還以為是我做錯了什麼,你才不肯見我。
「沒想到,你遇到了這種事……無論如何,你終于肯回到我身邊了,這就夠了。小白,我好高興。」
我眨了眨眼,兩頰飛上一抹嫣紅。
像個小孩子一樣,高興得幾乎語無倫次。
「原來,我和將軍那麼早就已經拜過天地了……將軍,我、我也好高興。」
裴修遠低笑出聲。
「從今往后,我會保護好你這只小狐貍。你要乖乖聽我的話,知道麼?」
「嗯!都聽將軍的。」
裴修遠以保護為名,把我藏了起來。
他對外宣稱我在兩軍交界處被流矢所傷,不治身亡,實則把我養在軍帳中。
軍中漸漸起了將軍金屋藏嬌的傳聞。
恰逢兩軍交戰,敵軍進犯,裴修遠追擊十余里,一劍斬下敵方小將頭顱。
少年將軍一馬當先,拋下身后烏泱泱的兵士,伸手將我攬上馬背。
風呼嘯而過。
裴修遠放聲大笑,策馬揚鞭,抬手折下一枝白梅綴在我的鬢間。
「有百萬雄師在身后,有美人在懷,此生足矣!」
足矣?
可人就是永遠不知滿足,所以才該死。
他尚未平復的心跳在耳邊聒噪。
我靜靜地聽,靜靜地數。
數他還有幾日可活。
11
青姝以為我死在了裴修遠手中,自是欣喜若狂,與他見面的次數也越發頻繁。
甚至有時留宿帳中,纏綿至清晨才離去。
又一次,裴修遠把我送去偏帳躲藏。
我不聲不響地輕扯裴修遠的衣角。
總是春情滿溢的雙眸染上了哀戚,面容也略帶憔悴,好像幾夜都沒能睡個好覺了。
「將軍……不要我了。」
裴修遠啞然失笑,抬手揉我的耳朵。
「怎會不要你?我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了你。但神女對我有恩,我一介凡人又怎麼能與神抗衡?
「我做這些也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。莫要吃飛醋了,小白,你知曉我心意。」
我悶悶地點頭。
「神女姐姐一定有許多人喜歡。小白很笨,什麼也幫不上將軍,能待在將軍身邊就應該知足的。」
說話間,兩行清淚卻不受控制地滑下。
我胡亂抹去眼淚,抬起臉勉強地笑了笑:
「將軍快去吧,不要讓神女姐姐等急了。
」
這是裴修遠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笑。
明艷的桃花眼失了神采。
分明是揚起的唇角,卻盛滿了無邊苦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