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惜,這太子位終究是難長久的,這江山來日亦會易主。
前世的沐瑾言早就知道了。
這一世的我,也同樣知道。
3
我在廊下遠遠地站著,可是太子卻抬眸向我看來。
只見他眸光深沉,不似年少時,反而像極了我印象中多年后的他。他眼眶微微泛紅,跨越人群,緊緊盯著我,而我只是平靜地看著他。
沐瑾言見他愣神,也循著目光看了過來,「殿下,請入正廳用茶吧。」
她冒然出聲,似乎打斷了他的思緒,他將目光轉回了沐瑾言的身上,上下打量之后,漠然道:「看來二小姐這規矩學得并不好,教養女官們是懈怠了嗎?」
一語罷,那些女官們面露懼色,沐瑾言的臉色有些泛白。
「日后二小姐再有失儀之處,你們自去領罰。」
第一次登門相見,太子便打了她的臉面,將不喜之意表現得分外明顯,這似乎比前世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離開時,他從我身邊經過,卻頓住了腳步。
「沐大小姐,東宮的曇花在前天夜里開了,孤去賞了,確實如傳聞中那麼美。」
話音落,他抬步離去。
只留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,其他人都不明白他這是何意。
可我心下一沉。
他也回來了。
前世我曾在東宮種下曇花,希望與他一賞。
可是只因沐瑾言隨口說了一句「曇花一開,百鬼齊來,不吉亦不喜」,他便命人將其盡數鏟除。
如今卻對我說曇花甚美,真是可笑。
沐瑾言終是從沐家偷溜了出去,只為見一個人。
我親眼看見了她從府內溜走,也猜到了她今日要去哪里。
我前去壽安堂稟明祖母,陪著她一起前往棲霞寺進香。
沐瑾言在棲霞寺攔住了永寧王世子蕭硯清的去路。
恰好,我與祖母也順道在后院聽了一出好戲,僅有一墻之隔。
她在永寧王世子面前哽咽低語,說著自己對他的一片癡心,可天意弄人。
美人垂淚,自是惹人心折的。
前世的太子殿下便看不得她掉一丁點的淚珠子。
我聽著她哽咽著說了許多,對面竟沒有半句回應,空氣中一片沉寂。
過了許久,只聽得對面淡漠疏離的聲音響起:「二小姐,你逾矩了,請回吧。」
只這一句,便讓沐瑾言的哽咽聲硬生生地斷在了原地。
可嘆落花有意,流水無情。
我神色自若,可是祖母的臉上已滿是怒容,手緊緊地捏著拄杖。若不是顧念那幾分顏面,只怕已經沖出去了。
沐瑾言剛出院子,就被祖母身邊的嬤嬤扣住了,直接讓人捆了,送回了府中。
前世她也訴說著這份癡心,可她的「癡心」并不純粹。
別人不知這永寧王世子來日是何等身份,可是我與她卻是知曉的。
這份癡心下,圖得是開國后位。
我進香之后,便前往廂房歇息,卻有一人翻窗而入,他的衣衫沾染著窗臺上的些許灰塵,顯得有些狼狽,若是從前的他,是絕對忍受不了的。
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,他的目光中滿是悵然,「許久不見,孤的…… 太子妃。」
4
縱使我已有了心理準備,可是在這一刻,心頭還是忍不住一顫。
「鳳凰戲法,乃東羅國術士所創,于慶和七年在鄞州盛會時所獻。孤記得,你對它很感興趣。」
這就是他這般篤定我也重生的原因。
本該出現在數年后的事物,提前出現了。
「如今長本事了,能將沐瑾言算進去了?」
他的話語喜怒難辨,我抬眸應道:「殿下不該高興嗎?我讓您心愿得償,可以與她朝朝暮暮,廝守一生。」
聽到這句話,他的眼底泛起怒意,「你是在嘲諷孤?」
我輕笑道:「不敢,只是可惜殿下前世深情難付,這次我親手成全你們。畢竟殿下厭我至深,定不會希望如前世那樣再做怨偶。」
他目光微怔,向前逼近了一步,「沐云崢,你變了,行事狠絕,牙尖嘴利、睚眥必報……」
「如此甚好。」我淡淡笑著,絲毫不在意他的評價。
我不再是他端莊賢淑的太子妃了,行事狠絕、睚眥必報又如何?
歸來,就是要報復的,他們一個都跑不掉。
他似乎不相信一個人的變化可以這麼大,也不相信一個人的愛意可以蕩然無存。
若是他經歷過命懸一線卻被人棄如敝屣的絕望,經歷過被困在熊熊烈火中的恐懼,他就該明白人心是會變的。
他朝我再度靠近的那一瞬間,我手中的長簪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嚨。
「殿下若是再步步緊逼,我不介意玉石俱焚。」
他的腳步頓在了原地,最后只悠悠說了一句,「我有愧,亦有悔。」
轉而退后幾步,從來時的那個方向離開。
沐瑾言被帶回沐家之后,祖母發了好大的脾氣。
今日之事若是宣揚出去,不僅是沐家的丑聞,更是惹怒天家的大罪。
她與太子大婚在即,卻跑去對著永寧王世子訴衷腸。
祖母將她關在祠堂里,讓她跪在那里悔過,在她出嫁之前,不準踏出一步,就連她的母親也遭受牽連,被迫稱病,中饋便由我暫理。
府中本就雜事眾多,又加上大婚之事,不少人在等著看我的笑話,這本是祖母的一次考驗,辦得好就皆大歡喜,辦不好反徒增笑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