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奉安茶樓遇到他的時候,他說話間帶著幾分快意。
「難得你還有閑情雅致喝茶,來日我要用你哥哥的命告慰凌霜在天之靈,衛氏一族,也將牽連獲罪。」
他派去玉寧關的人顯然給了他回應,才能讓他有此刻的自信。
若所料不錯,那些人應該正帶著所謂的「證據」返回京都。
我看著他此刻被仇恨蒙蔽雙眼,只慢聲道:「拭目以待。」
三日后,沈歸鴻真的帶著他所謂的證人證物上殿,當堂指證哥哥。
哥哥在朝堂上被群起攻之。
三人成虎,積毀銷骨,他們想將這場敗仗的罪名盡數安在哥哥的身上。
一場敗仗,必須有人承擔這個罪名,才能對臣民有所交代。
可這場仗的主帥與先鋒,是霍家人。
沈歸鴻不愿讓指揮不當、致使慘敗的罵名落在霍家頭上,定會想辦法為他們摘清,哥哥便成了他的矛頭所向。
當沈歸鴻自以為勝券在握時,意外驟然降臨。
攜密詔前往玉寧關調查真相的欽差已然歸來,當堂奏稟,說出一個足以震驚朝野的消息。
霍凌霜沒死!
5
得知這個消息的沈歸鴻自是又驚又喜,卻沒想到還有更大的震驚在等著他。
霍凌霜當日從妄月峽谷的斷崖處墜下,所有人都默認她死了。
可她卻活了下來。
在崖底活下來的她,接受不了敗局,接受不了父兄以及同袍慘死的結果,她無顏面對,便假死脫身,隱匿身份,企圖逃避一切。
可是,陛下派出的人在那個偏遠小鎮找到了她。
欽差奏稟,霍凌霜已自述前因后果,甘愿認罪,靜候陛下圣裁。
如今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。
霍家軍里出了奸人,那人是她兄長的副將喬燕隱。
那人卻是她親自引薦到她父兄面前的,她只是惜他才華出眾,欣賞他忠義勇武。
在軍中數載,他也曾數次在生死關頭對她舍身相護。
后來他一步步取得她父兄的信任,得到重用,成為她父兄的左膀右臂。
此戰中,他執意引霍老將軍追殺敵寇,致使大軍深陷妄月峽谷腹地,那里早有埋伏,前后阻擊。
她得知真相時,自責悔恨,在妄月峽谷時,便想著與喬燕隱同歸于盡,她的長槍刺穿了喬燕隱的肩頭,與他雙雙墜崖。
她雖僥幸存活,卻無顏歸來。
若可以,霍凌霜希望自己已經死了,戰死在妄月峽谷。
可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
她又能藏到哪里去呢?
如今真相已明,霍家罪責難逃,貪功冒進、誤信奸人,指揮不當……
她的父兄已死,霍家的罪名仍在。
死了的人一了百了,活著的人卻要承擔痛苦。
而她隱姓埋名,不愿歸來,已是逃兵所為。
所有的罪責,她逃不過。
兄長當日曾勸過霍老將軍,可是他不愿采納。
當日并非哥哥拖延不救,而是燕國有備而來,早已阻斷援軍的路。
他從邊疆歸來時,便知道霍凌霜還活著。
陛下放縱沈歸鴻大肆彈劾哥哥,也只是想看看這朝堂之上的水有多渾濁,各世家心向何方。
讓他閉門不出,也是陛下授意的。
至于我與沈家的婚事,陛下并不樂見其成。
沈歸鴻請陛下為他和霍凌霜賜婚時,陛下便也順水推舟應下了。
沈家與衛家同出淮南世家,若再聯姻,盤根錯節,并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。
沈歸鴻不曾想過妄月峽谷之戰慘敗的真相竟是這樣。
下朝后,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宮門。
而我,恰好站在宮門處,等哥哥下朝。
雖然我知道此戰之敗罪責并不在哥哥,可總要看到他平安無事才可放心。
沈歸鴻從我身旁走過的時候,神情恍惚,恍若行尸走肉,他低聲嗤笑著:「霍凌霜,你讓我成為了一個笑話。」
他頓住了腳步,木然地看向了我,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刻,臉上閃過一絲了然,而后不死心地追問著我:「你早就知道她還活著是嗎?」
我平靜地點了點頭。
「你看我在宣光殿外求陛下賜婚,看我為她設衣冠冢,將她安葬沈家祖塋,從頭到尾不曾說過一句反對之言,冷眼旁觀,聽之任之,就是為了看我今日笑話是吧?看我被人耍得團團轉,你開心了?」
他像是被氣懵了,已不知該找何人發泄了。
我迎著他的目光,隨口道:「你何時聽得進去別人的反對之言?」
他恍然愣住,啞然道:「是啊,聽不進去。」
所以,我從頭到尾都不打算勸他。
他與霍凌霜之間究竟有沒有感情,或是感情到了何種地步,我都不在意,也不關心。
他被人蒙蔽也好,自己犯蠢也罷,都與我無關。
此戰功過已明,只等霍凌霜被押解回京受審,便可蓋棺定論。
可是,讓眾人沒想到的是,有人竟敢公然劫囚。
霍凌霜在曄城被劫,下落不明。
天子動怒,下令徹查。
6
眾人都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沈歸鴻。
帝王顯然也如此猜忌。
霍家父子已死,大勢已去,無人會為霍凌霜冒險。如今罪責加身,霍家早已被禁軍圍困。
有此動機和能力的,只能是沈歸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