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年頭誰家日子都不好過,多一張嘴吃飯不是小事。
我撿起一根樹枝,下意識的放在嘴里想嚼一下,但是咬不動。
我就用它來在地上寫字。
其實我還會算數,那是我爹心情好的時候,教給我的,我學的很認真。
每次看我寫字,他就會笑著夸我有天賦。
弟弟就笨多了,他也不愛學寫字。
每次只會哭鬧撒潑。
但爹娘走的時候,還是只帶了又笨又懶又不聽話的他。
「呦,這孩子還會寫字。」路過的人驚呼一聲。
我瞧見此時蔣大嫂她掀起了眼皮往這瞅了一眼,便更加賣力的寫起來。
還吸引了一個和我一般大的小女孩過來看,她是旁邊賣糖人攤兒的小孫女。
她蹲在我身邊,一邊吃糖人一邊看我寫。
她手上的半個糖人很甜很甜,發出誘惑的味道。
讓我狠狠的咽了好幾口口水。
吃進嘴里一定能甜掉了舌頭吧,要是我能吃一口,不,舔一小口,就好了。
以前娘也會給弟弟買這樣的糖人,每次我都會偷偷撿起弟弟扔掉的竹簽兒。
然后仔仔細細的吸吮上面殘留的甜滋味。
聞過了糖人的味道,再回家吃房頂上的麥稈,怎麼都嚼不爛吃不飽。
我又跑去了面攤兒前。
可惜攤主早就收工了,我還被幾個乞丐發現了。
他們說了這是他們的地盤,我來了,就得挨揍。
這次他們揍的很厲害。
日頭西斜,微弱的光撒不滿這人間,我一動不動蜷縮在小路上。
小小的一團,毫不起眼。
也許這時候隨便駛來一輛馬車,我便會跟一只流浪貓一樣被碾壓死。
最后一抹光即將消失的時候,一個壯碩的身影背著光出現在路口。
她一言不發,把我拎起來,背回了家。
她喂了幾口肉湯在我口里,好香啊,我眼睛睜的大大的。
三天后,我就能下床了。
她還是不怎麼和我說話,可能不知道說什麼,也是她本身就不愛說話,她開口一般都是罵人。
但是她做的飯,可真好吃!
她會用豬油把糙米炒的金黃軟糯,吃的我滿嘴流油。
她還會烙餅,放涼撕成一小塊一塊的,泡在濃濃的豬骨湯里,我能吃滿滿一小碗。
我跟著她去賣肉。
坐在她身后的小凳子上,每次有人來割肉,她稱好了重量,我就會清脆的喊出需要多少銀兩。
她剛開始還不信我個小娃娃會算數,但等再她認真算過之后,發現我算的又快又準確無誤。
從此我就幫她算賬了。
除了算賬,我還會很多。
天熱了,她用竹竿和蓬布搭起簡易的棚子遮陰,我在一邊幫忙扶著竹竿。
我還拿著根木棍,上面系著一根紅布條,每天揮舞著,從早到晚的驅趕著蒼蠅。
有時候突然下雨,雨水又急又多!
幸虧頭頂上有點遮擋,她才能及時把沒賣完的肉收好包好。
而我和她就會被淋個落湯雞。
回到家,她去熬姜湯,我怕辣不想喝,她大聲呵斥我。
但她轉身會從小罐子里挖一小勺紅糖進我的碗里。
我吧唧著嘴,努力從辣乎乎的滋味里尋找那一絲絲的紅糖的甜,樂此不疲。
一小口一小口,一整碗姜湯就這樣喝進肚。
夜里打了雷,轟隆隆的,我抱起了被子,從隔壁竄進了她的屋子。
她睡得很死,我在她床榻上找了個角落,小心翼翼的躺下。
外面依舊是電閃雷鳴,可在她陣陣呼嚕聲里,我沒感覺害怕了。
我很快就安心睡下。
第二天她醒來,與我大眼瞪小眼。
她有些尷尬的別過眼去,起床做了早飯。
不過她沒趕我去隔壁,我就順勢賴在這屋,和她一床睡了。
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是跟娘一床睡的,可有了弟弟,娘就不讓我跟她睡了。
但娘夜里給弟弟講故事的時候,會允許我坐在床邊一起聽。
等到弟弟睡著,娘就停下,把我叫醒去外面的隔間兒睡。
娘說話總是柔聲細氣兒的,不跟她一樣大嗓門。
娘會柔柔的囑咐我好好照顧弟弟,一切以弟弟為先。
娘說以后長大了,也要幫襯著弟弟。
爹爹也是和顏悅色的,他說等他以后高中了,就帶我們全家吃香喝辣的!
再也不用看那母大蟲的臉色過活。
可沒等到爹爹高中,也沒等到我長大,他們說舍棄我就舍棄了。
3
「蔣大嫂,你真要收留她啊?」菜市場上的人忍不住都來勸她。
「你可莫要忘了那狼心狗肺的男人是怎麼拋棄你的。」
「就是!這可是那個騷狐貍的女兒,你養了她,不就是往自己心口里戳刀子嗎。」
我使勁縮著脖子,不敢看她僵硬的泛著冷氣的背影。
這段時間,我以為她徹底接受我了。
但耳朵里聽到她剁肉骨頭的聲音,越來越大,我有些害怕。
一直到夕陽西下,收攤了。
我沒敢說話,起身幫她收拾,卻被她劈手奪了下來。
她走的很快,步子邁的很大。
我跑著想要跟上,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跑,去拉她的手。
她卻狠狠將我的手甩開,沒說一句,匆匆離開。
我是又被拋下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