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爹是別人家的贅婿。
而我是我爹外面的私生女。
五歲那年,我爹帶著我娘跑了,丟下了我一個人。
我餓的時候吃過房頂的麥稈,喝過泔水桶里的面湯。
在我被小乞丐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,菜市場那個殺豬婆從天而降。
她就是我爹的正妻,她無兒無女。
被人指著罵母老虎孤寡命,日子過得也不順心。
我跟著她殺豬賣肉,后歷經戰火,漸漸得苦盡來。
我成為一代御賜女醫,她也得以兒女繞膝。
這時我爹出現了,說要補償我,還要和她重歸好。
我冷漠一笑,拿出了斷絕關系的文書,她則拿出殺豬刀,追了我爹五條街。
1
我還記得,爹娘跑的那天,是個大晴天。
太陽懶洋洋地掛著,我卻只敢窩在墻角的陰暗處,就像一只被人嫌棄的老鼠。
我實在太餓了,就不知不覺地走出了家門。
我去了菜市場,偷偷的看著那個殺豬攤位后面的女人。
我以前曾和娘親經常來偷看她。
她姓蔣,無兒無女,菜市場里來來往往的人都叫她蔣大嫂。
背后卻稱她蔣大蟲。
她是我爹的正妻,我爹是入贅到她家的。
我娘是我爹在外頭的女人。
其實連外室都不算,因為我爹是贅婿沒資格找外室。
他倆人偷偷相好,生下了我,又生下了弟弟。
娘常帶著我跟著爹后面,看著我爹管她要錢。
我爹是個秀才,在她的面前如同一只瘦弱的雞崽兒,但每次都能成功的要到錢。
菜市場里的人都說她是個傻子,一根筋,一個粗人偏偏喜歡讀書人。
平時兇的像只母大蟲,在我爹這個秀才面前卻一點脾氣都沒有。
如今男人和相好的跑了,她就更抬不起頭來了。
我蹲在離她攤位三丈遠的地方,慢慢的往近處移。
「你爹不是跑了,你怎麼還在這?」菜市場的人看熱鬧逗我。
我一聲不吭,又往她鋪子跟前挪了挪。
初時她惡狠狠的瞪我,我低下頭不與她對視。
后來她把我當做空氣,不再理睬。
有時候她會給人少算了肉錢,我嚷道少算了錢不對,她也不搭理。
她總是冷著臉,手里的剔骨刀,不停歇的剔著肉。
這天,一條癩皮狗跑來,叼起一根骨頭就跑。
不知哪根筋抽了,我「嗷」的一聲追了上去,和狗打了起來。
菜市場的人看傻了眼,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起來。
她濃重的眉毛皺了皺,罵了聲「滾」!
我無所事事的在大街上走了一圈,看到了許多和我一般大的無家可歸的小乞丐。
聽說前方正在打戰,很快就要打到我們這邊了,所以很多人都跑了。
家里孩子多的,都成了累贅。
累贅,就得扔下。
我很餓,卻沒有動搶回來的骨頭。
第二天天不亮,我把骨頭放到了她的案板上。
賣豆腐的王三娘起的早,瞧見了不禁嘖嘖稱奇:「這小丫頭片子咋不隨她爹。」
過了一會兒,她扛著半扇豬,拎著剔骨刀來了。
我有些緊張,她目光似乎瞥了一眼案板上的那根骨頭,似乎又像沒發現。
接下來的一天,她剔肉、稱重、賣肉,數錢.…..那塊骨頭就像被遺忘的小垃圾。
我腦袋耷拉的越來越低。
等到傍晚,她把肉都賣完了,臨走之前,她冷著臉撿起了那塊骨頭,扔進籃子里。
我立即高昂起頭,看著她鐵塔似的背影漸遠,我也「噌」
的一下往菜市場外面跑去。
那里有一家面攤兒。
我在一邊等著,雙眼就像餓狼一般泛著綠光,緊緊的盯著旁邊的泔水桶。
我知道,那里面是白天來吃面的人,剩下的一點點面湯,如果運氣好,還會有一兩根遺漏的面條。
我還知道,只有等到面攤兒攤主收攤的時候,我才可以靠近泔水桶,因為不能擾了人家生意。
我美美的喝了一頓面湯,品咂著里面的油星兒。
還去河邊將泔水桶刷的干干凈凈。
給攤主拎回去。
攤主也不富裕,靠著這個小小的面攤兒要養活一家五口。
但他囑咐他家人以后不要把臭烘烘的抹桌布扔進泔水桶里。
這是他給我一個五歲孩子的小小善意。
可惜這份善意,我沒能享受多久,這桶剩面條湯被幾個小乞丐盯上了。
他們跟我搶,把我掀翻在地。
我只有五歲,個子沒有他們高,力氣沒有他們大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分食面條湯。
他們還舉起拳頭來威脅我,不許我再出現。
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,好痛。
可再疼也頂不過肚子里的饑餓,夜里躺在四處漏風的屋子里,我扯了一根房頂上垂落的麥稈,放在嘴里咀嚼著。
竟有一絲絲甜味兒。
2
我白天還是會去看她賣肉。
當時年紀小,不明白為何自己要執著的走那麼長的路也要過去。
后來想明白了些,也許是她強悍的揮著殺豬刀樣子,讓孤零零的我,對這個偌大的人間不再那麼害怕。
她一直不理睬我,周圍的人雖然對我指指點點,但也不會和我一個瘦巴巴的小孩親近。
也是害怕被我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