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她這才點頭:「是。不像少爺你,生性愚鈍,勝在勤奮。」
我心中微惱:「說話總這般不客氣,究竟你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?」
「自然您是少爺。」她貌似妥協,「只是奴婢謹記夫人之命,一刻也不敢忘記鞭策少爺,以免少爺因一時成功過于驕矜,繼而得意忘形為家族招來禍端。」
又是夫人。
每次這樣爭論一番后,池螢就會把夫人也就是我母親搬出來替她壓陣。
礙于孝道,我不好多說什麼。
卻實在看不慣她那副狐假虎威的小人模樣。
在我看來,她當年能以車夫之女的身份進入書房,掌管我的書墨,不過是走狗屎運而已。
母親跟父親一樣,唯恐我讀書不努力不刻苦不能重振家族,故而在替我挑選婢女小廝時格外用心。
太漂亮的不要,太狐媚的不要,太貪圖名利想攀高枝的不要,反正就是務求院里哪怕一花一草都盡量不要太過惹眼。
池螢便被動進入了我母親的視線。
母親喜歡她,最開始只是喜歡她不喜歡我這一點,后來漸漸地,不知道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,對她的喜愛又噌噌噌連上好幾層樓。
常常偏疼她更甚于我。
天知道,別人紅袖添香都是美事一樁,只有我,每次一進書房便挨說教。
好在如今科考順利,我終于熬出了頭。
擺脫池螢有望。
誰知我左等右等,美妾沒能成功等來,反被母親一句話打得暈頭轉向。
她竟讓池瑩做我的妻!
我誓死不從,直挺挺跪下:「母親,兒子反對。」
3
池瑩亦是滿臉倔強,跟著跪在我母親身前,求她收回成命。
母親不為所動,面上帶著笑勸慰池螢:「不用顧忌你和任家那小子的婚約,婚約在科考前便已經作廢了。」
她和顏悅色地向池螢解釋完,又轉頭看我:「你年紀漸漸大了,娶妻之事便該提上日程,至少先議定。池瑩這些年跟在你身邊,知根知底,有她守著你,免得你得意忘形去外面鬼混,我這心里也放心一些。」
我正要哀號再求,池瑩忽然搶在我前面,問道:「婚約已經退了?」
她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。
我吃驚地扭頭看她。
與跟我相處不同,在母親跟前,她極少有這樣逾矩的時候。
沒想到一紙婚書讓她失了分寸。
母親看起來并不在意她情急之下的冒犯,只是點頭,隨后命人拿來解除婚約的協議。
「科考前兩個月我就已經安排人辦妥了這件事,只是怕影響到長林和你哥學習,所以才瞞到現在。你看看,兩家都已經簽過字了,也去衙門走完了流程。」
池瑩臉色慘白,表情卻還算鎮定。
她伸手接過協議,逐字逐句看清上面所書內容,然后微垂下眼簾:「但憑夫人做主。」
說這話時,她脊背挺得很直,聲音僅有一絲顫抖。
我猛然回神,憶起自己現在的處境,對她的同情霎時煙消云散。
不是。
你好歹再爭取一下。
終身大事豈能這樣草率答應?
母親笑容欣慰:「按理說,池家門第不夠,我不該選你做正妻。原本我確實只打算把你留給長林為妾。可你有個爭氣的哥哥,首次參加科舉便中了進士,排名還十分靠前,替池家掙足了臉面,這點的確是意外之喜。
」
說著,她滿目慈愛地看向我:「我畢竟只有長林這一個兒子,免不了替他精打細算。」
池瑩依舊垂著腦袋回話:「哥哥能夠中舉,全靠老爺和夫人多年前開恩,同意他跟隨少爺一起學習,資助了束脩不說,還允他脫了奴籍。大恩大德,奴婢全家沒齒難忘。」
她好似因退婚一事傷心過了頭,話里有自暴自棄的味道。
我心中一急,下意識出聲阻止:「恩情與嫁娶乃兩碼事。不該混為一談。」
開什麼玩笑?
誰若是娶了池螢這個母老虎,將來的人生定然黑漆漆的,一點亮光也見不到。
我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。
4
池瑩聞言抬眸看我。
她不知道我心中的真實想法,眼中有詫異,還有些許感激。
我這才注意到她眼眶通紅,似在強忍眼淚。
要了命了,我最怕女人在我跟前哭。
尤其是池螢,她面對我時一向驕傲得很,何時在我面前掉過半滴眼淚?
想到這里,我心里驀地一軟。
其實池螢也有優點。
母親喜歡她,她亦發自內心敬重我母親,冬日送護膝,夏日送團扇,年年都用心。
對我嚴苛,也不過是奉母親之命而已。
其實她對別的人都很好。
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愛她。
除了我。
因為每日早雞鳴晚狗吠時,頭懸梁錐刺股讀書的只有我。
可,往往我念多久,池螢便會站在我旁邊守多久。
我永遠伸筆有墨,抬手有書,全仰仗她數年如一日盡職盡責。
見鬼。
我按住胸口,竭力想把心中不忍盡數按壓下去。
沒有成功。
「母親容兒子再想想。」我匆匆開口,拉起池瑩離開。
她任我拉著。
走到四下無人處時,我停下腳步問她:「你究竟是怎麼想的?」
她自嘲一笑:「我跟任樂水指腹為婚,定親十余載,多年情分,到頭來竟抵不過五百兩銀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