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讓我娶池螢,我不愿意。
后來我在官場步步高升,又因卷入黨爭跌入谷底。
池螢替我照顧母親,偶寄書信給我。
重逢時,我想求娶,她卻說自己早已嫁人,如今家庭美滿夫妻和睦,大兒三歲,小女滿月。
她說完,又問我:「少爺,你呢?」
1
池螢是我的丫鬟,但她不喜歡我。
罪魁禍首是一個竹蜻蜓。
小時候她爹給她做了個竹蜻蜓,我看著好玩兒,嚷嚷著說也要。
她爹立刻從她手中搶了遞給我。
我伸手接過,她哇哇大哭。
她爹又急又氣,起初還小聲哄著,說什麼日后再給她做個新的,漸漸就沒了耐心。
她哭得越來越厲害。
哭聲太吵,我也沒了玩耍的興致,因此又將竹蜻蜓還給她。
沒想到她爹立馬跪下,還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,嘴里不停說著什麼少爺不要生氣這類話。
池螢一下子就不哭了,傻傻地看著她爹。
我愣了片刻,隨后撇了撇嘴,沒說什麼徑直離開。
從那之后池螢便很討厭我。
我覺得不可理喻。
明明搶她蜻蜓的不是我,打她爹巴掌的也不是我。
先生說「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」,誠不我欺。
從那天起,我與她相看兩厭。
原也無妨,畢竟曾家宅子很大,大到可以輕輕松松容納下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。
我與池螢地位懸殊,有心去躲,到死都不一定能再見到。
偏偏母親看中了她對我的冷漠,破格提拔她到我書房伺候書墨。
母親告訴她:「長林年紀小,身邊鶯鶯燕燕多了難免心思不穩,荒廢學業。你要多看顧他,讓他一心向學。
」
池瑩是家生子,她爹是府里的車夫,她娘在廚房干活,可以說全家都是仰曾家鼻息而活。
她本就一門心思替我母親分憂,又有了這句話當令牌,樂得十年如一日約束我,比最古板的老媽子還嚴苛。
我煩不勝煩。
為此時常跟她打嘴仗。
架不住她牙尖嘴利,我十打九輸。
輸得多了,我更討厭她,奚落她一輩子嫁不出去。
她面容平靜,說道:「不勞少爺費心,家里很早就已經給奴婢定下一樁親事。」
我心里忽然又有些泛酸。
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?
怎麼她一個下人都有對象,我堂堂少爺卻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?
這不公平。
我鬧到母親跟前去。
母親哭笑不得,最后允諾我:「待你中舉,我給你抬一位良妾進門。」
我聞言大喜,問她心中是否已有合適人選,想偷偷去瞧一眼。
瞧她是高是矮,是胖是瘦,是美是丑……
母親卻極神秘地搖了搖頭,說暫且不能告訴我。
我還想再纏,她板起臉:「中進士之前,想都別想。」
跟父親是同樣的腔調。
我頓時覺得頭皮發麻,腳下生風一溜煙跑了。
2
父親和母親對我中舉這件事有很深的執念。
因為曾家曾經輝煌過。
爺爺剛出生那會兒,是家里最鼎盛的時期。外有良田千畝,內有皇帝御賜無數。
其后因家族站隊不慎,迅速由盛轉衰,漸漸沒落至無人提起。
到我出生時,家底幾乎全被掏空。
家道中落換句話說就是貧窮,不管你如何守著昔日輝煌不肯放手,都逃不脫沒錢沒糧帶來的真實窘迫。
在這方面,經歷過大起大落的爺爺最早看透。
「你大可以在饑寒交切時吟詩一首嘆命運不公,可吟過之后呢?要麼低頭,要麼餓死。」爺爺用力合上賬本,目光銳利地盯著我爹,「你清高,你情愿忍饑挨餓,可家中妻兒老小又該如何?心氣那樣高,何不一開始就齊齊上吊掛滿橫梁?」
彼時我年紀尚小,被爺爺發火的模樣嚇得不輕。
父親也沒好到哪里去。
他被爺爺訓得面紅耳赤,而后竟真的收了渾身傲氣,老老實實去一家酒樓應聘伙計。
他識文字通算術,從記賬的管事開始做起,一步步成長為后來富甲一方的商賈。
這些年家里日子好過了很多,可他始終有個心病。
他希望曾家再出一個讀書人,重新站在宣政殿上,重現家族往日榮光。
這個重擔被托付給了我。
我日夜苦讀,終于不負他所托所望,在一場大雨之后考中進士。
可進士雖中,名次卻不靠前,因此還需等待空缺才能走馬上任。
這一等,也許三年,也許五年,也許遙遙無期。
家父已老,我等不及。
于是我又去應考博學宏詞科。
再中。
這下終于無須等待,立刻授官。
父親喜極而泣:「天佑曾家。」
我亦狂喜。
只有池螢仍舊冷冰冰。
她嘲諷我:「少爺不事生產,整日只懂埋頭讀書,一飲一食皆有專人負責打理,如此小心呵護若還不中,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」
我不愛聽她挖苦,隨口反駁:「天下舉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?」
她哂笑:「我哥哥自幼要幫家里干活,每日從學堂回來便忙得腳不沾地,連溫書的時間都沒有,也沒見他考試落榜不中。
」
她哥哥叫池斐,人如其名,文采斐然,天賦也在我之上。
我面上發燙,訥訥辯解:「教習說了,似你大哥那等天才,實乃萬里挑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