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況他們當時還在冷戰。
直到謝寶瓶憋著氣,一聲不吭地偷跑去了襄陽,他才從繁忙的公務中回過神。
等他意識到不對,要去把人接回來的時候。
他只接到了謝寶瓶的尸體。
謝寶瓶死了。
摻和進這件事的人有很多,派出死士的顧南舟,拖住他手腳的二皇子,故意延誤消息的宋將軍,還有幫忙在謝家搗鬼的長公主府……
對了,還有害謝寶瓶不開心,導致他們冷戰的沈懷歡。
這些人,他一個也沒有放過。
檀蓮依舊是那個招人喜歡的大善人,依舊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天下第一美人。
他站在那里,勾勾手,就有無數人前仆后繼地甘心當他的狗。
他本來有更簡單的辦法登上皇位,報復皇帝。
可現在,他要報復的人多了一些。
他也不甘心只是送他們去死了。
他要這群人活在他親手打造的煉獄,從此生不如死。
他把所有人當成棋子,用完后又棄如敝屣,他依舊厭惡那些貪婪的目光,卻開始享受利用這份貪婪置人于死地的快樂。
檀蓮想,自己終究還是變成了檀大人那種瘋子。
可他不在乎。
三年后,檀蓮登基。
害死他娘的老皇帝被他在佛堂活活氣死。
顧南舟和韓鳴那些人,則被他吊了起來, 關在私牢里, 一天剝下一片肉。
偶爾心情不好了, 就往他們的傷口上傾倒謝寶瓶留下來的香膏, 然后引蜂蝶來采食。
沈懷歡那個傻子倒是沒進私牢,他母妃識相,用全部勢力換了沈懷歡一命。
所以檀蓮沒有殺他,只是把人貶作庶民,讓曾經金枝玉葉的小皇子, 去體會和野狗搶食的乞丐生活。
他娘的仇, 他報了。
謝寶瓶的仇, 他也報了。
然后檀蓮想,謝寶瓶那個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呢?
想啊,想啊。
檀蓮某天恍然大悟。
他說:「謝寶瓶恨我。」
謝寶瓶恨他,那他就也是罪人。
他先是毀了這張害死謝寶瓶的臉。
想到謝寶瓶不喜歡他的潔癖,他就用烙印在自己身上留下永遠去不掉的疤痕。
但他是皇帝, 他死不了。
天下最好的郎中都在太醫院守著, 他不會那麼輕易地死去的。
既然如此,那就所有人一起去死吧。
登基第三年,新帝瘋了。
本來被所有人稱作賢君的人, 開始暴政。
貪官當道宦官專政,百姓民不聊生。
檀蓮看著各地急報, 那張已經扭曲猙獰的臉上, 卻滿是快意的笑容。
他想,就快了。
他快幫寶瓶報完仇了。
于是他去奉國寺, 給他娘和謝寶瓶各供了一盞燈。
出來時,卻遇到了很少出現在人前的奉國寺方丈。
了昭和尚對他行了一禮。
開口卻是:「陛下如此行事,業障卻是夫人與陛下一同擔著的。」
檀蓮不高興,問憑什麼。
和尚不答,只說。
「陛下站在天下最高的位子,若行好事,所積攢的福報也是常人的千百倍。
「只要您愿意, 貧僧愿以此身幫陛下成全一個交易——
「用這千百倍的福報, 去換一場輪回,換一次重逢。」
檀蓮從不信鬼神。
卻答應了那個和尚。
之后十年,他仍夜夜驚醒, 面對著謝寶瓶的眼神說不出半句辯駁。
他頂著那張丑陋的鬼面整理朝局, 他當初能做好,如今只要他愿意,即便是暴君亦有穩住天下的能力。
十年后,大燕海清河晏, 承平日久。
檀蓮問了昭, 這樣夠了嗎?
問話的太監回來, 卻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,尖聲回稟。
「回陛下,方丈他……坐化了。」
檀蓮若有所感。
當晚, 他又一次夢到了謝寶瓶。
這一次卻不再是那個他看不懂的眼神。
他看見謝寶瓶噘著嘴,嘟嘟囔囔地給他肩膀上著藥,嘴上說著令他茫然的抱怨。
「你再敢偷偷撕裂傷口,我就真生氣了!」
他看見面容完好的自己抱住謝寶瓶, 臉上沒有什麼親昵的表情,嘴巴卻恬不知恥地在謝寶瓶脖頸啃來啃去。
他看見一個盛世。
一個有謝寶瓶的盛世。
如果這就是了昭說的那個,有謝寶瓶的輪回。
那的確。
還不錯。
全文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