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
顧南舟用一整個白日,帶我去見了一些「熟人」。
被義莊師傅撿回的破碎尸體,縫縫補補后的那張臉,是曾經被我調出院子的丫鬟之一。
當初在奉國寺找我麻煩的周落月,堂堂尚書嫡女,竟被人毀了清白嫁給一個普通商戶當妾室。
許久不曾再見過的長公主一家,因為「犯了錯」,竟被貶去了最赤貧的封地,長公主獨子韓鳴,更是被人打折了腿,無緣科考。
所有覬覦檀蓮的,全都遭了殃。
一個兩個或許是巧合,可一樁樁看下來,再認為是巧合,我便是真的掩耳盜鈴了。
最后,顧南舟帶我去了一處私牢。
很難想象在京城,在天子腳下,竟然有這麼一處血腥可怖的地方。
而在那里,我見到了檀蓮。
素來喜潔,最愛穿白衣的人,如今卻換上了一身最耐臟的黑衣。
溫柔可親的假面褪去,露出了面具下最真實的,滾動著幾乎濃郁到要化為實質的可怕惡意。
在檀蓮面前的,被吊著的幾個人早已被挖去了眼睛,砍斷了舌頭。
那幾人的臉上只剩下了瘆人的黑洞,可熟悉的氣味卻不容我欺騙自己。
這幾人,是在襄陽綁了我的死士。
是檀蓮口口聲聲說要送進大牢,讓他們被律法制裁的那些人。
而挖去他們眼舌的人,此刻正把玩著我熟悉的匕首,臉上再沒有用來遮掩本性的笑意。
于是那美人皮也就真的成了淬著毒汁的刀刃。
顧南舟俯身到我耳邊,含笑開口。
「看到了嗎?什麼十世善人,什麼佛陀轉世,他檀蓮才是這京中藏得最深的惡鬼。
「你以為他為什麼會設計娶你?
「無非是因為謝家對他而言是最好控制的一個,等他徹底蠶食了謝家的財富,就是你的死期。」
說完不待我反應,顧南舟故意弄出了些聲響,引得檀蓮看向此處。
漠然的視線如冷刃般甩向我,帶著讓人站不住腳的森寒惡意。
原來那雙黝黑的眼瞳流淌著的從不是甜蜜,而是不容任何人窺探的算計與狠辣。
對上他視線的那一刻,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。
顧南舟卻從我背后輕輕一推,把我往檀蓮的方向推了一步。
「檀大人既然要在宮宴上算計我,那就別怪本王還你一次。」
說完,顧南舟大笑離開。
徒留我呆站在原地,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跟他一起走。
當然,很快我就不用糾結這個問題了。
因為我走不了了。
一片血腥中,檀蓮收回了匕首,用不容人拒絕的語氣對我說。
「寶瓶,過來。」
30
我真傻,真的。
我早知道顧南舟不是個東西,為什麼要信他的鬼話跑這一趟。
現在好了,我的確小命危矣,但你顧南舟同樣失去了列祖列宗。
顧南舟,值得嗎?
31
我試圖裝作腳滑,以每往前走一步,便往后滑兩步的動作慢慢挪動。
檀蓮卻等不及了,直接三兩步邁到我面前,扣住了還想往后滑步的我。
先前和顧南舟到處跑時,我頭發跑亂了幾分。
檀蓮抬手,習慣地伸手要幫我捋順頭發。
可他指尖雖無血跡,血腥味卻濃郁得令人作嘔,我被這股味道刺激得頭暈,下意識往后躲了一下。
檀蓮伸到一半的手僵住,而后緩緩放回身側。
我悄悄抬頭,發現他此刻的臉色,竟然比剛才折磨那群死士時還要嚇人幾分。
這下我是真嚇得臉都白了。
見狀,檀蓮沒再往我面前湊,只是臉色依舊不好看。
他聲音帶著強行壓下的怒意:「寶瓶,我不是有意瞞你。」
這還不是有意?
那什麼才叫有意!
我忍著懼意,垂下眼睛不去看他的臉。
「檀蓮,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?你娶我、對我好,是不是只是為了謝家的錢?」
話說出口,我都覺得自己可笑。
事到如今,我最想知道的竟然是這個嗎?
更可笑的是,檀蓮沒有否認。
他聲音冷冰冰的,似乎覺得既然已經被拆穿了,那就沒有再偽裝的必要。
「是不是重要嗎?」
他真有本事,不管是裝出來的樣子,還是如今這副真實面目,都能讓我心跳加速。
不過之前是因為心動,如今純純是被氣的。
怒氣上涌,我少了幾分懼意,忍不住質問他。
「你騙了我這麼久,就沒有一點愧疚嗎?!」
「沒有,我不覺得自己需要愧疚,」檀蓮無動于衷,還頗為不走心地解釋了一句,「因為我能護住你。」
我啞口無言,第一次發現檀蓮竟然如此不要臉。
他又說:「因為你喜歡我裝出來的那副虛偽模樣,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告訴你。」
難道他騙人還成我的錯了?!
我氣得理智瀕臨消失,但還剩最后一點。
那點理智告訴我,我不能和檀蓮硬碰硬,不然沒準下一個被吊起來挖眼的就是我。
「和離,檀蓮,咱們和離!」
32
我甩下一聲和離便要離開私牢,剛轉身,卻被身后的檀蓮一把拽住。
「和離不可能,你可以提其他條件。
」
我都要被氣笑了。
是啊,差點忘了檀大人對外還要經營自己的善人人設,自然不可能輕易放過我這個工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