檀蓮雖然平易近人,但許是因為太過惹人注目,這種喧囂熱鬧的節日,他一向只待在家中看書。
從不例外。
何況除了大婚那日,他更是沒穿過青白二色以外的常服,想讓他出去過上巳節實在是不可能的……
我和沈懷歡四目相對。
沈懷歡緩緩瞪大眼:「不可能,檀哥哥從不愛湊這種熱鬧的。」
我捂嘴假笑:「他不答應,我就鬧。」
無理取鬧嘛,還是沈懷歡親口支的招呢。
沈懷歡的確了解檀蓮,檀蓮也的確喜潔喜靜。
因此,在我捧出那件色彩繽紛到辣眼睛的花衣,并鬧著要檀蓮陪我去人最多的那條鬧市街時,即便是檀蓮,臉色也難看了一瞬。
向來溫順可親的人收了笑容,竟看著比顧南舟那黑面鬼還要嚇人。
我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,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。
這麼一動,僵滯的氣氛重新開始流轉。
沒等我開口,檀蓮沒事人一樣接過了那件奇葩的花衣,眉眼溫潤語帶縱容。
「夫人的愛好很不一般。」
白蓮花還是那朵白蓮花,好像先前嚇人的樣子全是我的錯覺。
我眨了眨眼,尬笑道:「傳統嘛。」
雖說是傳統,但其實也鮮少有人穿浮夸到這個程度的花衣,男子更是罕見。
畢竟這種衣服誰穿上都好看不起來……我身邊這位除外。
在檀蓮出現前,上巳節的中心的春朝花色,在他出現后,整條街都陷入了短暫的沉寂。
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高亢尖叫。
沒人再分神去賞什麼淺碧深紅,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定在了我身旁這朵大白蓮身上。
呃,現在是彩蓮了。
明明是足以娛親的彩衣,卻因為那張過于好看的臉,硬是被壓下了輕浮可笑,憑空抬高了身價和檔次。
我甚至看到有人被美到暈厥,昏倒前還在嘶吼——
「我一生行善積德,看見花神大人是我應得的!」
被人指著鼻子叫花神的檀蓮:「……」
幾次三番被人從檀蓮身旁擠開,頭發亂得像剛被順產出來的我:「……」
對這個看臉的世界徹底絕望了呢,哈哈。
還是檀蓮眼疾手快,一把拽住了差點又一次被擠出人群的我。
他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麼,動作輕柔地幫我捋好了被擠亂的發絲。
「世人初時大多只看重皮相,他們不了解你罷了,并非寶瓶不夠好。」
是說我內在美嗎?
他純澈的雙眸中此刻只倒映著一個縮小版的我,仿佛縱然身處鮮花繁錦之地,能入他眼的也只有我一人。
我糾結地抿緊雙唇。
「可是……我爹說過我不止心地善良,而且美若天仙。」
我爹說的。
我爹不能騙我啊。
檀蓮:「……」
檀蓮面無表情地收回原本放在我發間的手。
「嗯,岳丈大人說得對。」
14
上巳節除了穿花衣逛鬧市,最重要的其實是祓除畔浴。
但看見仿佛下餃子一樣熙攘的東湖水,我莫名心虛,沒敢逼檀蓮和其他人一起泡渾湯。
沒想到檀蓮竟然主動微笑詢問:「不用尊重傳統了嗎?」
不知為何,明明他的笑容和往日毫無區別,我卻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。
立刻表態:「不用了不用了,點到為止。」
檀蓮掃落自己肩上的花瓣,頗為不走心地遺憾道:「這樣啊,我還以為是寶瓶等不及了呢。
」
我沒聽懂,茫然地被他帶著往檀府的方向走。
直到有兩位夫人和我們擦肩而過時,用團扇擋著嘴,含笑打趣著彼此——
「一會兒祭祀高禖時誠心些,聽說可靈驗了呢,劉家那個去年回去沒多久就懷了……」
我:「……」
兩團紅暈緩緩爬上我的臉,這會不用檀蓮催,我自己悶頭往回跑。
檀蓮不緊不慢地跟在我后面,往日里極其體貼的人,今天卻格外沒眼色,還一個勁地追問。
「真的不去嗎?寶瓶不是為了這個才拉我出來的?
「如果寶瓶喜歡,為夫一定會努力的,不必不好意思。」
啊啊啊!
夠了!別念了!
我一把捂住檀蓮的嘴,因為過于惱羞成怒,沒看見他盯著我手時有些古怪的表情。
「回家!」
「……好。」
15
無理取鬧也敗北后,我的視線從「好吃懶做」和「戴綠帽子」中游移了片刻。
總感覺以檀蓮這種走上蓮臺立刻能成佛的性格,好吃懶做完全不會有用呢。
但是,綠帽子……
咳咳,還是先從簡單地開始吧。
我胡亂把小冊子塞回了妝奩,青天白日就往榻上一癱,開啟了我的懶婦日常。
別說,真別說。
人不躺平一次,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如此喜歡廢物的生活。
檀家大大小小的瑣事有管家和丫鬟們處理,連鋪子的賬本都被我推給了檀蓮。
于是每天下職回來,檀蓮非但不能休息,還要把我的工作一并處理干凈。
而我愈發猖狂。
非但不體諒檀蓮,甚至能在他點燈熬油核對賬簿時,理所當然地提出新要求——
「我想吃城西柳大娘親手做的棗泥酥了,還有李記的杏脯,東來樓的鹵雞腿……」
我跟報菜名似的嘰里咕嚕說了一串,最后理直氣壯道:「我嫁給你之前總吃這些的,你不會這點小事也不能滿足我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