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夫人喉頭滾動,吞咽著口水。
我沖她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大白牙:
「崔夫人,握不住的男人,不如揚了吧!」
她愣了。
14
「你心里不舒服,并非你的錯。而是謝鶴庭曾經答應過你,今生今世只會有你一位妻,但他沒有做到,也沒有愧疚。」
「共處十年,就算是塊木頭都焐熱了吧?別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。你瞧我,日日殺豬,都對豬生出了感情。搬了個家,我還特意把一間正房拆了,就是為了能天天殺豬。」
崔夫人抱自己抱得更緊了。
「人生在世,哪能不犯糊涂?而且我瞧你就是被嬌養長大,既然謝鶴庭容忍不了你的錯誤,那咱就找一個能容忍你錯誤,哦不,找一個你連犯錯機會都沒有的男人,讓他替你犯錯。」
「你瞧小草,愛滾泥巴的老習慣改不了,我該罵她?該打她?還是該日日冷落她,讓她心里不得勁?」
「你再看看妙宜,之前吃飯比貓兒還少,現在來了后吃得比我還多,難道我因為她吃得多,該給她使眼色?」
我的刀狠狠劈下,把岸上一截枯木劈得稀巴爛。
我的刀法果然很厲害。
我很滿意,朝崔夫人笑得更開心。
崔夫人抖了抖。
「所以,不如揚了吧!」
崔夫人:「……」
我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,示意她和我回家。
我們運氣好,路上沒有小廝,也沒有貓叫春。
我問:「你閨名叫什麼?」
崔夫人:「崔頌蕓。」
我:「你看,以后我就喊你崔姑娘頌姑娘蕓姑娘,再不喊你崔夫人了。」
崔頌蕓終于露出了笑臉,應道:「好。」
不知過了多久,她輕輕說了一句:「對不起。」
嘖。
15
回到家,兩個丫頭還沒睡,一聽見動靜,忙跑了出來。
「娘!」
我給了兩人每人一個爆栗子:「怎麼還不睡覺?」
小草撇了撇嘴,朝我討好一笑。
妙宜垂頭看地,好似有些不好意思。
而崔頌蕓站在門外躊躇不止,眼角濕潤,卻又不敢進來。
近鄉情怯,換到母女之間也是一樣。
我笑瞇瞇地看向妙宜:「瞧瞧誰來了?還不快去把人帶進來。」
妙宜的目光掃向外頭,渾身都僵住。
我嘆了聲,崔頌蕓那日對妙宜說了那麼多重話,只怕妙宜心有隔閡,我也不敢操之過急。
小草卻上前一步,捏了捏妙宜的手:「快去啊,我今天晚上和你說了什麼,你都忘了?」
妙宜抿了抿唇,唇畔竟露出一絲笑意,她朝小草點了點頭,一陣小跑過去,一把抱住了崔頌蕓:
「母親——」
嗓音挾帶著三分委屈,七分想念,在風中尤顯。
崔頌蕓木在了原地。
好半晌,她才伸出手,眼角那滴淚滾落:
「好孩子。」
我的目光落到妙宜和小草身上,這倆孩子,背著我不知嘀咕了什麼,才一天不到,交情就這麼好。
但,這樣很好,不是嗎?
這一夜,妙宜和崔頌蕓睡在同一間屋,我和小草睡在另一間。
我問小草和妙宜說了些什麼。
小草眼睛亮晶晶的,背著我揚聲道:「秘密!」
……
我在心里默數:三、二、一。
剛數完,小草就骨碌滾了過來,晃了晃我的手:「娘,您快問我是什麼秘密!」
「好好好,是什麼秘密?」
小草心滿意足躺了回去:
「也沒什麼,就是告訴她我的一些猜測,再把母親給她繡的絹帕給她看。」
我摸了摸她的發,好孩子。
16
次日起來,我給幾人煮了松花蛋餛飩。
新鮮豬肉和松花蛋快刀剁碎,雞蛋打散,撒上鹽、花椒、豉油、蝦皮、姜等佐料,再澆上熱氣騰騰的滾油,攪拌均勻。
鍋烹一沸,一顆顆餛飩皮薄如紙,高湯濃郁,一口咬下去,鮮嫩多汁,不腥不柴。
崔頌蕓一看見餡料黑乎乎的,打死都不吃。
后來小草和妙宜一對眼,一人哄著崔頌蕓說話,一人悄悄繞到她身后,趁她不注意,喂了她一顆。
崔頌蕓咬了一小口,嗯,好吃,再咬一口后又咬一口。
直到把鍋里的餛飩都吃完,她還意猶未盡。
小草和妙宜都在一旁偷笑,崔頌蕓也不好意思起來。
我毫不留情地揭短:
「沒事兒,小草和妙宜也這樣,第一次吃松花蛋時,打死也不吃。」
引得小草和妙宜紛紛嗔怪我好幾眼。
謝相愛妻心切,昨夜沒尋到崔頌蕓,今兒個竟挨家挨戶挨個搜索。
我問崔頌蕓:「你打算怎麼辦?」
崔頌蕓支支吾吾:「不知……」
我眉心一跳,聲音也大了起來:
「不知?!那你昨天又是哭又是跳河,還把兩個女兒都送回給我,你怎麼就不知?!」
「莫非你不能和離?」
崔頌蕓怔愣片刻:「……和離?」
「對,和離。」
崔頌蕓沉默住了。
正當我以為她是舍不得謝相抑或其他時,崔頌蕓終于開了口:
「祝娘子,說實話,我從未想過和離。」
「不是舍不得,也不是沒辦法和離。只是在我的觀念里,根本沒有和離一詞。」
「我出身清河崔氏,族中女子就沒有和離的先例,我……我真的可以和離嗎?」
原來如此。
崔頌蕓縛住了自己,又或者說,是這些框框架架束縛住了她。
她就像一條蠶,吐絲做繭,自縛為籠,活生生困死了自己。
但,即便是作繭自縛,亦能破繭成蝶。
和離一事,怎麼不行呢?
妙宜的便宜爹都沒和我和離就跑了。
張大娘和人一夜情才有的狗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