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會不會怪我?」
她口中的母親,定是崔夫人無疑。
我揉了揉她的發:「不會。」
思念不是無聲的。
思念浸潤在每時每刻。
我想我的小草,但也喜歡我的妙宜。
我確信我心中的天平不會偏移。
5
又過了兩日,我本在圩上賣豬肉,張大娘忽然賊眉鼠眼探出頭,粗著嗓子喊:「豬見愁,你家完了喲!你的新小草把房子都點著了!」
我心猛烈一顫,攤子都沒來得及收,就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家。
張大娘還在背后幸災樂禍,招呼著其他人把豬肉一搶而空。
「這豬肉攤沒攤主,不拿白不拿。」
……
一路上我的心都高高懸著,步子很快,腦子亂成一團糨糊,亂糟糟地不知想些什麼。
一會兒想到妙宜剛來祝家,望著門口倔強的模樣,一會兒又想到她嚶嚶咽咽,委屈落淚之時,甚至想到她一天能吃五碗飯,又因靦腆,想吃又不敢吃的傻樣。
是啊,傻!真傻!
離家越近,我的心揪得更緊,像被人下在油鍋里反復煎灼。
我生怕妙宜出事。
遠處朦朧站著個小丫頭,是妙宜。
我高懸的心終于放了下來。
謝妙宜灰頭灰臉站在院外,有些無措,又有些挫敗。
她一看見我,就愧疚地低下頭,怯怯喊著:「娘……對不起。」
我長嘆一口氣。
小丫頭哪兒哪兒都好,就是瞧著太孱弱,打不得!
換成小草,在鐵桿子地里滾三圈都沒事。
皮糙肉厚,拿豬養的。
我問:「說說吧,怎麼就燒了自家屋?」
謝妙宜:「……我想給你做飯。」
講真的,這孩子總有辦法讓我心軟。
怪不得她,怪我。
我忖了忖,很認真地講:「燒了沒事,我帶你去京城住吧。
」
那里我物色過了,離丞相府只需一刻鐘。
謝妙宜眼里蓄著淚,梨花帶雨模樣,聲音似含了無盡委屈:
「不要!」
我挑了挑眉。
她兩行淚滾下,真真是我見猶憐。
「娘,我做錯了,我該罰。」
唉。
我俯身盯著她,捏了捏她的頰,才道:「其實,我早該帶你搬去京城的,只是想把豬殺完再搬。」
「你和小草不同,小草愛玩泥巴,所以得住這兒。你性子文靜些,這兒沒書供你看,咱得去京城買。」
謝妙宜木住了,似乎疑惑我怎麼知道她想念書。
真笨,我是她娘,又怎可能不關心她?
她一不會做飯,二不會干活,三不會玩泥巴。
一個人處在房里,只能對著外頭的翠柳黃鶯吟些風雅頌。
我本想陪著她一塊欣賞溫山軟水。
奈何她一吟,兩只黃鸝鳴翠柳,我心里想的卻是——大豬蹄,黃藤酒,吃飽喝足摸小手。
沒法兒。
我天生就是個殺豬命,愛殺豬,會殺豬,并且殺豬一絕。
末了,我道:「咱們啊,圖一個平安已是極其了不得。所以,其他的就不需要在意了。」
謝妙宜用力點頭。
6
五月十七,宜搬遷。
我帶著謝妙宜搬到了京城。
不,現在是祝妙宜。
小崽子賴著我改的姓。
從前我們離京城中心需要兩個時辰,現在一刻鐘就能到。
這樣離小草和崔夫人近了許多,我和妙宜的思念也驟然拉近。
那日一大早,我們把東西搬到牛車上后,我便讓妙宜坐到后頭,自己在前面趕車。
小丫頭的眼睛又紅了,愧疚地問:「娘,您怎麼不坐?」
傻孩子,愛哭。
我三下五除二把妙宜脖子上的玉摘了下來,還朝她揚了揚:「路費。
」
祝妙宜:「……」
戴著玉趕路,有些張揚,我還是收下為好。
妙宜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,平時曬不到這麼烈的太陽,此刻一張小臉紅彤彤的,黛眉雙攢,瞧著很難受。
我停了車,給她戴上一頂帷帽,四周有一寬檐,黑紗垂至頸,隱約可窺她眉目。
我怔了片刻。
妙宜的眼似便宜爹,眉和唇卻像我。
我的心莫名又軟了。
妙宜,妙宜。
這名字取得真好。
祝她一生慧心妙舌,順遂宜心。
7
趕車趕了兩個時辰,我和妙宜才到新屋。
——拿崔夫人丟下的錢袋子換的。
一進院落,三正兩耳,把一間正房拆了,剛好供我殺豬。
我要去還牛車,故而讓妙宜先熟悉熟悉新家。
臨走前,我又不放心地把腳伸了回來。
祝妙宜估摸著也想到了自己一把灶火燒了家的事,臊著臉,把我推了出去:
「娘,您去吧,我這次一定不會燒了家。」
我朝她笑了笑:
「得嘞,閨女長大了。」
話雖如此,我卻總擔心妙宜一人在家會出什麼事。
畢竟京城不比我們那小村莊,有什麼事情都是第一耳知道。
我用最快的速度還好牛車,急匆匆趕回了家。
卻沒想到,會有一個不速之客——小草。
小草一身紅羅長裙逶迤,鋪翠圈金,飾以珠玉墜子,華麗無比。
遠遠望著,像一團烈焰海棠。
走近些,卻見她眉間一點紅,恍似觀音娘子。
我的眼濕了。
崔夫人是好人,把我的小草養得這麼好。
小草一見到我,就朝我飛奔而來,一把抱住我的腰:「娘!」
我揉了揉她的發,心里像被柔軟的云朵填滿了。
妙宜也走了過來,吸了吸鼻子,看上去像剛哭過一場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8
小草抬起頭來,活脫脫一個告狀精:
「娘,張狗蛋來過了!」
我怔住。
張狗蛋是張大娘的耀祖兒子,兩只招風耳,一身肥碩肉,遠望是只葫蘆成精,近看是豬剛鬣轉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