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征三年的夫君回來了,并轡而行一個佳人。
夫君道,佳人要一夫一妻,所以我們只能和離。
環顧四周,全心付出了三年的夫家,竟無一人挽留。
佳人不屑道:「你一個庶女,和離給足你面子了,你還在這里磨蹭什麼?」
我收好和離書反問她:「一夫一妻的社會,也講嫡庶之道嗎?」
說完,我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很快,他們都后悔了。
他們都求我回去。
可是皇上公然在朝堂上冷硬道:「和離的,姜府的,會醫術的……她只能是寡人的皇后。」
1
出征三年的夫君今日班師回朝。
出發前他是百夫長,歸來時是大將軍。
我早早來到了大軍必經的德勝門。
人潮洶涌。
百姓爭睹讓匈奴聞風遠遁的裴將軍,皆言裴將軍乃是武神再世。
我聽得心花怒放。
他們夸的,可是我的夫君。
這時,人群突然騷動起來。
軍隊已經來到了得勝門前。
為首的將軍,鮮衣怒馬,意氣軒昂,正是夫君裴珩。
與他并轡而行的,是一個明艷的佳人。
一身戎裝,英姿煥發。
我剛想張口喊他,卻發現已被淹沒在人群里。
許多百姓開始向他拋花。
可是他眼睛眨都不眨,只看著與他同行的人。
有人贊嘆道: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啊。」
又有人驚嘆道:「那是平陽小公主啊!果然是巾幗不讓須眉。聽說和裴將軍心意相通,配合默契,打得匈奴丟盔棄甲。」
軍隊緩緩前行。
我費力擠到了前面,離裴珩不過一尺之遙。
以前他說,即使千萬人,他也可以一眼看到他的昔昔。
可是今日高頭駿馬上,他沒向下看過一眼。
我清楚地看到他那熾熱的目光。
以前,是看我。
現在,是看別的人。
陽光刺眼。
我垂下頭,默默回到了府上。
2
直到日落,裴珩沒有回府。
卻等來了平陽公主府的郭公公。
他說,裴將軍在皇家的慶功宴上喝得有點多,就宿在公主府中了。
我剛想說接他回家。
婆婆卻眉開眼笑道:「如此,給公主添麻煩了。」
平陽公主深得當今圣上寵愛,寵到未婚嫁即可出宮建府。
秘傳她的府邸,三五天即換一批男寵。
可是無人敢置喙。
但裴珩終究不是男寵。
他是將軍。
于是我道:「既然將軍醉酒,那麻煩公主終究是不妥的。我現在就去接將軍回府。」
郭公公冷然道:「姜小姐難道猜不出這是誰的諭意嗎?」
我詫然望向他:「稱我『姜小姐』?公公是何意?」
他不可能不知我乃裴珩夫人。
喊我「姜小姐」而不是「裴夫人」,便是不認我和裴珩的關系。
公公一甩拂塵道:「我只是來知會一下裴老夫人,和旁的不相干的人說不著。」
說完他迅即回身出了府。
婆婆還顛顛追過去給了一錠銀子,又說了幾句。
回來時,喜形于色。
小叔子裴琛和小姑子裴瑜趕緊追問說了什麼。
婆婆有點尷尬地看了我一眼,說明日便知了。
我道:「不能任由別人說了,我們就信了。將軍夜宿公主府,終究是有礙名聲。還是要去接回將軍方妥。」
夫家三人皆不以為然。
裴琛道:「說得好聽,怕是擔心自己被休吧。」
說著三人相視一笑。
我無心和他們爭長短,親自驅車公主府。
我不信我青梅竹馬的少年郎會如此沒有分寸。
公主府閽人說去通報便沒了蹤影。
直至夜半,裴珩來到車前,低聲道:「你為何還在這里?我明日回府便是。切勿在這兒丟人現眼。」
我定睛看向他:「你現在還醉酒嗎?你既然能走到這里,那就能隨我一起回去了。」
裴珩略不耐道:「姜昔,你真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嗎?」
這一刻,我知道了。
他以前稱我為「昔昔」,現在是「姜昔」。
自我們會說話便玩在一處,他從未如此喚我。
我也明白了他為什麼寧愿不清不楚地宿于公主府而不回家。
因為他不怕和公主不清不楚,他怕和我名正言順。
我看向他,緩緩道:「我來,只是怕別人誤傳,而陷你于不潔。現在你當面說得明白,那我便知了。就此告辭。」
「你別恨我!」裴珩略微歉意道。
我淡然道:「合則聚,不合則散,談不上恨不恨。」
「姜昔,我……」他話還沒說完,一個公公出現了。
「裴將軍,公主說您酒醒后,可先沐浴更衣,她遲點就到。」
裴珩看我沒停留,又喊了一聲:「姜昔!」
我擺擺手,沒回頭。
我知道,我的夫君已經一去不復返了。
三年前的諾言,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。
3
三年前,大婚之日,還沒來得及洞房,裴珩就受命出征了。
臨行前,他緊緊握著我的手,豪情萬丈地對我說,他要掙得功名,登臺拜將,讓我誥命傍身,一世榮光。
他說,歸來之日,便是我們洞房之時。
我們會瓜瓞綿綿,兒孫成行。
最后,他附在我耳邊道:「除非黃土白骨,我守你百歲無憂。」
他離去后,我才發現我的肩膀潤濕了一片。
少年的心,無論萬里覓封侯還是纏綿綺窗下,都是情真意切的。
不過是三年。
黃沙百戰穿金甲。
他真當上大虞國的將軍了。
可是現在只有將軍,沒有少年了。
舊日情,皆隨風而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