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誰許你拋頭露面的,丟不丟人啊,給我回去!」
我存心要氣氣他:
「怎麼,許你們一家把臂同游,不許我和有情人相會?
「你這小孩好沒教養,真是討厭。」
聽見有情人三個字,男人突然黑了臉。
他甩開了身側的女子,一把掐住我的手腕:
「薛蔻,你少在這裝瘋賣傻了。
「我還沒死呢,你就和他成雙入對?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!」
我氣急,拼命想掙脫,手腕卻被他捏得發痛。
頓時氣不打一處來,踩住他的腳狠狠跺:
「何處來的登徒子,敢對你姑奶奶動手,看我不踩死你。」
那人松開了手。
緊緊盯著我的臉,像是見了不可思議的事,怔怔看呆了。
抹額在動作間掉到了地上。
他看到我額角的傷疤,似愧似悔伸手來觸碰:
「還疼嗎?我并非有意。」
卻被身旁那女子打斷,她怯怯地對我說:
「姐姐怕不是還在生我氣吧,要打就打我,別打謝郎。」
我被這三人煩到不行。
「我認識你們誰啊?踢了我的燈還胡攪蠻纏。」
那個姓謝的像是才回過神來。
燈火倒映在他眼睛里,他盯著我的臉,小心翼翼地問:
「你,真的失憶了?」
聲音帶了幾分顫抖。
我瞇起眼睛警惕地打量他。
這人莫非先前和我認識?
腦子看起來不太好。
那小孩撅起了嘴:
「爹,都說了她是裝的,你和裴姐姐快帶我去看燈,晚了就趕不上了。」
姓謝的男子上前兩步,抿住了唇:
「你可是氣我帶了裴娘回府才和我這樣鬧?
「我和裴娘并未逾矩,隨我回去吧,我此生正妻唯你一人而已。」
我忙不迭甩開他的手,往后退兩步:
「你發什麼癔癥?本姑娘才不稀罕你的什麼狗屁正妻。」
心下卻有些害怕。
想推開面前礙事的人去找崔檀,卻又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跑。
正在猶疑,背后傳來高高的一聲喊:
「蔻蔻!」
崔檀一身白袍,仿若染了月華。
他站在不遠處的巷子口。
手里提著一盞魚燈。
8
就像身處黑暗的人尋到了光,我提起裙擺朝崔檀跑去。
險些撞在他身上。
他伸出胳膊攬住我,將魚燈塞到手里,輕輕拍了拍我的手:
「別怕,我來了。」
旋即沉靜抬眼,碧潭般的眉眼斂了斂:
「謝凌,別來無恙啊。」
我清楚地看見,數盞燈火映在那人眼底,燒出一股癲狂。
俊秀的臉帶了猙獰的煞氣。
他泄憤似的,踢飛腳邊剩余的河燈。
咬牙切齒,幾乎是一字一句往外蹦:
「崔檀,你怎麼敢當著我面這般!」
崔檀被嗆聲令我十分不高興。
我當即雙手叉腰護在他身前:
「那咋了?我們兩情相悅在一處,輪得到你這妖怪反對?」
那人額角青筋直跳,指著崔檀氣得渾身顫抖:
「我說怎進不去薛府,定ṱū́⁶是你從中作梗。」
我搖了搖崔檀的手臂:
「這人和你有過節嗎?看著腦子有些毛病。」
他微笑著點頭:
「有不共戴天之仇。」
那討人厭的孩童開始哭鬧著要看燈。
一手拽住那姑娘,滿是怨憤地盯著我:
「你哪怕裝病,學著裴姐姐的做派,我和爹也不會喜歡你的。
「平日管著不許我玩樂,今日還阻撓我看燈,我恨死你了!
「我要裴姐姐做我娘親,我沒你這樣的娘!」
那女子臉羞得通紅,羞澀地拿眼瞟謝凌。
還不忘伸手虛虛捂住小孩的嘴。
崔檀牽住我的手緊了一瞬。
我對這種跋扈的小孩子向來沒任何好感。
麻溜地彎腰,撿起地上的小石頭,扔過去砸在他腦袋上。
還不忘撿了塊大的,砸那個叫謝凌的。
可惜大石頭失了準頭,只砸在了他的腳前方。
小時候我爬樹摸鳥蛋樣樣在行。
許久未頑皮,手上功夫看起來退步了。
孩童震耳欲聾地啼哭起來。
我拉起崔檀的手,飛快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:
「跑!」
紛飛的裙角宛若落花,和他的白袍交織在一處。
焰火空中綻出耀眼的金紅,吹落一地星如雨。
人潮如織,我們并肩站在高處,望著千盞燈迎風扶搖。
他俯身將一根玉簪遞到我眼前。
水頭極好的玉,一看便不是凡品。
「這是什麼?」
話問出口便紅了臉。
今夜是七夕,他先前送了我魚燈,現下又送我簪子。
擺明了是定情信物。
天光落在他眼睛上,我斂眉將一方帕子遞到他手上。
顧不得禮法羞澀,只是不想和他的心意錯過。
小山重疊,豆蔻枝頭。
角落繡著一個名字——重山。
正是他的字。
9
崔檀的眼睛泛起了紅。
我們的記憶不約而同被拉回到從前。
三月的和風細細吹。
春雨綿綿,我們在西澗劃船。
我百無聊賴將腳踏在碧波里,踢起的浪花濺濕了他的衣裳。
他不生氣,反而專心看著手里的書,目不斜視。
我突然有些喪氣,賭氣地把手從后面摁在書上,指尖染了一點墨汁。
「你怎麼都不看我?」
他轉過臉看著我,眼眸里落著天光云影。
薄唇分明是冷峭的弧度,卻泛著淡淡的水紅色。
我鬼使神差地親上去。
一個輕如柳絮的吻。
崔檀掀起眼皮,淡淡地看著我,眼中一片波瀾不驚。
我心中泛起無邊的懊惱和羞愧:
「話本上寫的親吻,是這樣嗎?我不清楚,只是想試試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