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娘待了沒一會,前院就來人催了。
襁褓中的安兒也咿咿呀呀,似乎也待不住要出去湊熱鬧。
宋城璟被嬰兒的咿呀聲吸引了注意,探頭想去瞧。
阿娘見此笑著把安兒湊過去:「小公子要不要抱抱?」
宋城璟忙后退了一步,用力搖頭。
他再也不敢抱小孩兒了。
要是叫他母親知道,他定會被打死!
「燕兒妹妹,你妹妹真好看。」阿娘抱著安兒走后,宋城璟對我說道。
「那當然,我的妹妹,自然是最好看的。」
我昂著頭,仿佛他夸的是我自己。
阿爹阿娘說了,安兒和哥哥一樣都是與我血脈相連的親手足,以后是要互相扶持的。
我一點也不嫉妒安兒,因為小時候阿爹阿娘也是同她一般將我寵著。
只是看到她白嫩康健的兩只腳丫,難免有些羨慕。
6
阿爹的官途很順利,前一任工部尚書告老還鄉后,阿爹就頂了他的職。
外人都說,是因為我的緣故,阿爹才攀上了國公府。
原本工部兩位侍郎,另一位左侍郎的贏面明明要比阿爹大一些的。
阿爹升官后,祖母便又時不時往我們院子里送些東西。
安兒一份,我一份。
只是如今我養著傷,許多東西都用不著,便都收著了。
自從有了安兒后,阿娘陪我的時間就少了。
不過她依舊每日過來看我,為我揉揉因練習走路而酸疼的小腳。
白日里,便由乳娘陪著我。
拐杖用著不好著力,便換了板凳,走一步挪一步。
初始那幾天,手掌往往被磨得破了皮,受傷的腳上也滿是血泡。
一日我正在院子里練著,一聲驚叫打破了平靜。
表姐李相宜同她丫鬟站在我院子口,看著我裸露在外的傷腳,驚恐地捂住了嘴巴。
「燕兒表妹,你的腳怎麼傷成這樣,好可怕!」
我一愣,心里頭第一次覺得羞恥。
下意識地往后縮,想要把丑陋的傷腳藏起來。
乳娘的臉色很不好看。
聞訊趕來的阿哥沉著臉把表姐她們趕了出去。
回身將我抱進屋子。
阿哥同宋城璟一般大,自小就很愛抱我。
可自我傷了腳,哥哥便不怎麼抱我了。
每每抱著我,他就會如今日這般,看著我的傷腳面露悲傷之色。
「阿哥對不起,如不是我嘴饞,我就不會受傷了。」我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襟,總覺得定是我做錯了才使得阿哥如此傷心。
阿哥紅了眼眶。
他不是不愛抱我,只是每每看到我的傷腳,就會叫他無比懊悔。
若是他那日沒把宋城璟邀到家中來就好了,也不會叫他把我偷抱了出去受了傷。
「燕兒沒有錯,錯的是宋城璟。」阿哥道。
我受傷后他與宋城璟打了一架,到如今二人都還沒和好。
后來聽聞,阿哥拒了同表姐的婚事。
阿娘和舅母一早便有意結親,此次是舅家想把表姐送來叫二人相處相處培養些感情。
可出了這事,阿哥斷然拒了這門親。
阿娘聽說后也再不讓表姐進門。
回來后又抱著我哭了一場。
我小心翼翼地把穿上了長襪的傷腳伸出去,對阿娘說這樣就不會嚇到旁人了。
阿娘卻哭得更兇了。
這日阿娘留在了我房里抱著我睡下,沒有去陪安兒。
我嗅著阿娘身上淡淡的奶香味,心中覺得無比快樂。
仿佛白日里磨出來的水泡都不那麼疼了。
若是阿娘能日日抱著我睡就好了。
7
從那以后,即便乳娘勸了我好幾次,我也再沒有在人前脫下過襪子露出傷腳。
沒有合適的鞋子,我便只能赤著腳。
天漸漸熱起來,僅僅只是走上一會,腳上的血泡就又疼又癢。
我想叫乳娘將襪子脫下來,聽到宋城璟來了,又慌忙穿了回去。
宋城璟是來告訴我好消息的。
他說隨縣有個神醫,或許能治我的腳。國公府花了好大功夫才打聽到他的行蹤。
乳娘喜得抹了淚。
宋城璟又陪著我說了許多話,等天色漸晚,隨行小廝催了好幾次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。
撓了撓頭,有些別扭地小聲嘟囔:「聽說今兒立揚兄也在家,要不我還是走小門叭!」
他宋小公子天不怕地不怕,唯獨現在見我阿哥有點怵。
讓我有些好笑。
隔天國公府送來了神醫在隨縣的地址。
阿娘連夜收拾好了東西,同阿哥一起帶我登上了前往隨縣的馬車。
半月后,我們終于得見了傳聞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薛庭。
薛神醫年過半百,僅瞧了我那傷腳一眼便搖頭:「小丫頭這傷老夫也只能是盡力。拖得太久延誤了最佳時機,如今也只能斷骨重生,還得受一番大罪。即便如此,也最多能恢復個六成,其余三成,就要看小丫頭的毅力了。」
「那還有一成呢?」阿哥問道。
薛神醫看了他一眼,沒有回答。
我們都知,剩下的一成,便是我那斷趾。
斷趾無法重生。
阿娘眼里抑制不住的心疼。
不過終究是看到了一些希望。
我同乳娘在神醫家住了下來。
斷骨重生,對于年幼的我來說痛苦無比。
仿佛是重新經歷了一次當初被大石砸碎骨頭的痛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