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里來的野孩子?
我皺眉收劍。
「你嚇到念念了。」
「還有,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,我不是你娘。」
說著,利落地搶回了平安符。
念念嚇得臉色發白。
卻還是擋在了我面前,警惕地看著少年。
少年捂著胸口的血洞,氣極反笑。
「阿娘。」
「你為了這個野種,竟要殺阿沄麼?」
我將他上下打量了兩眼。
實在沒想起來什麼時候還有這麼個兒子。
「你認錯人了。」
我輕輕笑了聲。
「若你真是我兒子,你似乎才是這個野種。」
我攔腰抱起念念。
琢磨著等會走出結界時,搞點什麼吉兆震懾一下祠堂里那些老東西。
卻聽見身后少年不甘心的聲音。
「你必須和我回去。阿娘。」
8
及笄宴上的風波,最后以我引來的百鳥朝鳳平息。
宴后,還有一件大事。
念念與沈家小公子沈瑛青梅竹馬很多年,互生愛慕。
前些日子,沈家來府上求娶。
兩家合了庚帖,擇了吉日。
本朝慣例,大婚前一月,新人不能見面。
念念如今待字閨中,無聊的很。
抓著我嘀嘀咕咕個不停。
「仙女娘親,你覺得沈瑛在干嘛呀?」
「仙女娘親,你覺得我多喜歡他一點,還是他多喜歡我一點?」
我被吵得頭大。
及笄宴后,這個小家伙受到楚沄啟發,改口叫我娘。
我被她「姐姐」、「姐姐」叫習慣了。
一時竟怎麼都感覺不對勁。
每次我要Ṱū́ₚ制止時。
念念又用那種委屈的眼神瞅著我。
「仙女姐姐,你知道的,我從小就沒有娘親……」
這樣說,倒也沒錯。
她的生母在她出生不久后跑了。
她自小養在祖母膝下,娘親于她而言,確實是個陌生的稱呼。
思緒漸漸飄遠。
我又想起沈家那小子。
沈瑛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。
生得溫文爾雅,沒有世家大族幼子的嬌縱氣。
應當是很可靠的。
這樣想著,窗外,忽然傳來一聲很假的布谷鳥叫。
念念眼睛發亮,貓兒似的,循聲摸到了后墻。
我:「……」
方才剛夸過的溫潤公子正灰頭土臉地蹲在墻頭。
卻掩蓋不住少年意氣灼灼。
他變戲法似的摸出個油紙包。
獻寶似的捧到了念念面前。
「楚姑娘,這是城北你最喜歡的那家桂花糕。」
念念斜睨他一眼。
面無表情地將油紙包推了回去。
「沈公子,我楚姑娘暫時還不想吃。」
沈瑛低著腦袋,耳根紅得滴血。
「念念。」
又左顧右盼,生怕被人看見。
念念撲哧笑出了聲。
午后靜謐,偶然經過風撞過檐下銅鈴。
兩人嚇了一跳。
對視一眼,又心照不宣地笑起來。
時維初夏,草木葳蕤,百卉爭發。
我拂過窗前的凌霄花,很輕地笑了一下。
正是人間好時節。
9
念念大婚那日,鑼鼓喧天。
花轎外,沈瑛騎著高頭大馬,神采飛揚。
花轎里,念念小豬崽似的將頭埋在我懷里,拱來拱去。
看上去在生悶氣。
我戳了戳她鼓起的臉頰。
「這又是怎麼了?」
念念的聲音含含混混的。
「沈瑛答應我,娶到我之前,每天都給我帶糕點的。」
「可是昨天,他忘記了!」
「壞沈瑛,臭男人!」
我佯裝嚴肅,揉了揉這只哼哼唧唧的小豬。
「那娘親替你報仇。」
「我們現在偷偷消失,讓他找不到你,好不好?」
念念猛然抬頭。
「不行不行!」
「沈瑛會嚇壞的!」
見她一臉緊張,我沒忍住,笑出了聲。
「好啦,阿娘都聽你的。
」
「我們念念開心最重要。」
這一場喜事辦完,已是深夜。
眼見著沈瑛邁著醉醺醺的步子進了婚房。
我蹲在樹上想了想今晚的去處。
正要離去時。
忽而一陣心悸。
我下意識看向那間燭火融融的婚房。
我耳力極好。
連沈瑛未歸時,念念獨自坐在喜床上的嘀咕都聽得見。
可自從沈瑛進門,連說話聲都沒有。
我當即立斷,一劍劈開房門。
結界應聲而碎。
屋里,沈瑛正死死掐住念念的脖頸。
怎麼回事?!
我瞳孔緊縮,一道劍氣直取沈瑛咽喉。
沈瑛被迫向后避退幾步。
念念指甲緊緊掐進我的手臂。
「他不是……沈郎。」
她嘔出一口血,連喘氣都吃力極了。
「他殺了沈郎!」
我愕然望向對面一身大紅喜服的沈瑛。
如同應證的念念的話。
他勾了勾唇,下一刻,面容開始變幻。
到最后,定格成的那張臉,我并不陌生。
那個邪氣的少年舔了舔嘴唇。
目光掠過我懷里狼狽的念念,笑出了兩顆小虎牙。
「別來無恙?」
念念的眼睛都恨得出血。
「阿娘!」
近乎聲嘶力竭地哭喊。
「殺了他!殺了他!」
「阿娘?」他玩味地重復了一遍。
「口口聲聲這樣叫著,你可知道她是誰?」
不待念念回話,他笑起來。
「百年前,嫁與仙君的楚氏女,名喚楚鳶。」
「而我麼——」
「我叫,楚沄。乃楚鳶長子。」
最后一個字落下。
塵封的記憶深處,有什麼在復蘇。
我頭疼欲裂。
念念仰著血淚斑斑的臉,她動了動唇。
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。
楚沄玩味地看向念念。
「你那沈郎死的時候,手上還緊緊捏著包甜糕,真可憐。」
「你現在去屋后的水塘撈撈,興許他還沒有被魚吃干凈。
」
他快意極了。
「這便是天罰。」
「怪就怪,你搶了我阿娘。」
念念面色慘白。
我攥緊了她的手,啞聲道。
「我會殺了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