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中冷笑不已,卻只守在自己院子里,埋頭為于老夫人做鞋襪與衣衫。
父親急如熱鍋上的螞蟻,甚至因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摔了我的針線籃子:
「有這些閑情逸致做破爛東西,不如多為你姐姐想想辦法。」
我撿起地上的百壽紋衣衫,輕輕撣去了上面的浮塵:
「世子愛姐姐,如何肯毀了她。
「若他愿意不與姐姐計較,謝家如何憤恨,也斷不可能再做追究。
「拿捏他,姐姐從來會的。」
父親仍舍不得謝家的權勢,還在猶豫。
嫡母卻一錘定音:
「有我蘇家在,皇親國戚都能嫁,區區謝家,又算得了什麼。」
嫡母沒說錯,她妹妹蘇貴妃如今圣眷正濃,若為崔云瑤求個賜婚,也不是難事。
但前提是,崔謝兩家體面退婚。
嫡母賞了我一把銀瓜子:
「明日,便由你陪著阿瑤去謝家。」
明明是我在幫她,可她卻要害我。
但無妨的,她的刀,終究會扎在自己女兒身上。
5
嫡母為我們留下獨處的機會,約著謝家眾人去湖心亭喝茶了。
臨走時,給崔云瑤使的眼色,皆被我看在眼里。
她還不知道,自己的好計謀,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后果。
病床上如蠶蛹般趴著的謝昭,兩條長腿被包成了水桶一般。
狼狽又憔悴。
一張后背,更因被木窗的火燎過,皮開肉綻。
看著那張京中人人夸贊風流無雙的臉,面目全非只剩猙獰的模樣。
我躲在崔云瑤身后,只剩冷笑。
「阿昭,你可好些了?」
崔云瑤沒忘了今日的目的,柔柔弱弱地擦起了眼淚:
「都怪我不好,若我能勇敢點,擋在世子身后,或許……或許世子便不會像今日這般了。
」
謝昭雖沒了從前的好脾氣,卻仍對崔云瑤好聲好氣道:
「說渾話了,我如何舍得你受這樣的苦楚,倒不如挖我的心。
「阿瑤,只要你對我的心始終不變,這點傷,我能忍的。」
崔云瑤捂著帕子的手一僵,繼而哭得更兇:
「可……可我毀了名聲,已經被父親厭棄,如何能配得上世子?
「你萬莫再說讓我下油鍋的話了。你不知外面的人都如何說我,你母親妹妹又是如何看不起我的。我簡直,生不如死。」
她話鋒一轉,瞄準了我:
「同為崔家女兒,時宜不同。她對尚書府有恩,是京中人人夸贊的好姑娘。
「況且,她對世子的心意,并不比我少。
「阿昭,為了兩家的體面,我們斷不可將私會的事認下。」
謝昭面色慘白,望著哭到差點喘不過的崔云瑤,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崔云瑤到底低看了謝昭對她的愛。
謝母與謝昭妹妹之所以對崔云瑤恨之入骨,便是因謝昭在知曉自己毀了容貌后,要毀了與崔云瑤的婚約。
他不愿讓心愛的人成為旁人口中的笑話。
他的自尊與驕傲,更不容他日日將這樣一副丑態遞于心上人眼前。
只他終究,高看了自己的心上人。
父親謀權,嫡母謀利,崔云瑤只想攀高枝。
他們都看不到,謀劃以外的感情,才是最可貴的。
可惜,謝昭的十年深情,今日才知是被喂了狗。
「我去為世子倒碗藥,妹妹今日便學著為世子換背上的藥吧。」
崔云瑤逃也一般地跑了。
謝昭面色灰白,望著崔云瑤的怔怔出神。
似是接受不了,他連手都在顫抖,整個人破碎又可憐,惹人心痛。
可我沒打算放過傷口撒鹽的好機會:
「別看了,她好不容易跑掉的,哪里肯回來。」
6
謝昭惡狠狠看向我,像頭倔強又兇狠的狼:
「是你逼她的,對不對?阿瑤說得沒錯,你就是只沒臉的狗,給你兩根骨頭,就纏上了我。我告訴你,對你的好都是做戲。阿瑤喜歡拿你當狗作弄,我便為哄她開心,專門遛你的。
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,我也會成全你。待我腿傷痊愈與阿瑤成婚時,便將你許給莊子上的馬夫,成全你高攀謝家的野心,讓你……」
「可你腿是治不好了啊!世子不知道?」
我咬下恨意,像是不經意般,將所有人瞞著謝昭的秘密捅到了他跟前。
把我當狗遛?便沒想過被狗反咬一口?
「雖說是沒了知覺,但世子只要回頭看看,定能看到膝蓋下面的半截腿,都沒了的。
「世子不會不知道,自己殘了吧?」
他驟然回頭,不顧后背的傷痛,死死往腿上夠。
夠得辛苦又狼狽,卻始終什麼都看不到。
我好心地掀開被子,露出空蕩蕩的下半截:
「喏,我又沒有騙你。」
好像一瞬間,就有千萬支利箭穿胸而過,將沈昭痛得瞳孔炸裂,身抖如篩。
我繼續道:
「你說我逼了姐姐,從小到大,你看到過誰能逼得了她嗎?
「誰愿意嫁給一個傷了臉又廢了腿的死瘸子呢?我又不傻。」
謝昭接受不了,嗚咽嘶吼,無力地捶打著枕頭。
如癲似狂。
「哦,對不起啦。我不該……不該在世子傷口上撒鹽的。」
我冷笑著,眼睜睜看著要打我的謝昭,從床上跌落在地。
掙扎滾爬里,傷口溢出了鮮紅的血。
我去扶他,卻將手死死按在他的傷口上。
因帶著前世今生的恨意,自然力道十足,瞬間他的傷口便鮮血淋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