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哭。
抽抽噎噎。
一片荒寂中,她就那樣安靜地睡著。
時不時用菌絲拍打自己,安撫自己,哄睡自己。
我好像。
看到了曾經的自己。
18
「龍孢孢!」
燕摧寒激動不已,涕泗橫流,眼淚一股腦流到嘴巴里面,嗆得他扶樹咳嗽,窘態頻出。
聽到呼聲,小龍孢驚恐地爬起身,就近躲到枯樹后面,探出半張小臉觀察。
金瞳恐懼地望著我們這邊,菌絲在她身后狂舞,隨時準備攻擊。
而她曾經棲身的地方,土地焦黑,寸草不生,更不要提,遠遠近近的蕭瑟景象,綿延近數里。
大致可以猜到,魔族身死,多半是她身上的毒素所為。
「龍孢孢,爹爹的小孢孢!」
燕摧寒異常激動,急得原地打轉,卻又不敢貿然靠近,生怕嚇到膽小的小家伙。
見狀,我的菌絲飛速探出。
注意到菌絲,小家伙的金瞳霎時放亮。
菌絲晃了晃,朝她輕柔地揮了揮。
而后,緊貼著地面,迅速朝小家伙蜿蜒。
小龍孢嗷嗚嗷嗚叫喚兩聲,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菌絲。
生長,蔓延。
焦土之上,兩縷菌絲纏纏綿綿地糾纏相擁。
仿佛荒蕪中唯一的生機。
對接成功!
「嗷嗚!嗷嗚!」
小家伙同他爹一般,是個小哭包,滾圓的淚珠兒噼里啪啦往下砸,她歡欣雀躍地爬向我們。
「小孢孢!」
燕摧寒迎向小龍孢,誰都沒想到,我竟快過他許多。
沒等我抱住小家伙,一道黑影從天而降,擄走小龍孢!
我錯愕看去。
齊修面目黑沉,單手提著小龍孢,滿臉嫌棄。
小龍孢嗷嗚掙扎,嚇得眼淚簌簌,她太小了,一時間亂了章法,忘記向齊修用毒。
「幽篁宗大弟子齊修,你做什麼,快放下他!」
白澤憤怒呵斥。
齊修五指枯瘦,鐵鉤般,鉗制住小龍孢的咽喉部位,稍稍用力,擰斷她的脖子輕而易舉。
燕摧寒無比憤怒,龍氣沖天,化作旋繞上升的飛龍,氣勢駭人。
「放下我的孩子!」
齊修余光瞄向我,愴然冷笑:「靈根殘毀,丹田被封,如今我與凡人沒甚區別,倒不如賭一把。若想讓我放下她,也不是不可以,只要……」
他的視線又轉向燕摧寒:「只要,奉上你的龍角即可!」
雖為廢人,可齊修是體修出身,力氣驚人,小龍孢的性命被他捏在手中,眾人都不敢輕舉妄動。
燕摧寒眸光堅定。
白澤驚惶失措地看向他:「你不會真想自斷龍角吧?」
燕摧寒始終盯著齊修,但凡他有任一舉動,額角便禁不住滲下一顆又一顆的冷汗。
「有何不可?」
19
白澤無奈,閉上眼睛,默默運轉神通。
眼看燕摧寒真的要自毀,白澤睜眼,指指齊修,氣道:「小龍孢失蹤,一開始便是他所為,那日他朝你們喊話,一是為挑撥,二來,為的是轉移你們的注意力,從而偷偷用傳送陣帶走兩只小龍孢!
「事后,他借由靈獸認主大典混進御獸宗,若不是小龍孢機敏聰慧,怕是難逃一劫,正是因為躲避他,小龍孢才會激發潛能,爬到冷杉樹上,繼而在御獸宗引發一場混亂。」
怪不得。
我一直以為小龍孢如我一般,自幼便要經歷一場顛沛流離。
原來,并不是這樣的。
都是惡人作祟!
眼看齊修手中的小龍孢氣息弱下去。
此時此刻,我渾身發抖,內心恨極了。
燕摧寒沒猶豫,在他自斷龍角的前一刻,我發瘋一般沖出去!
齊修面色慌亂,鐵鉤般的五指剛要收攏,不知何時鉆過去的菌絲,卷住他的腳踝,將他倒吊而起!
齊修松手。
燕摧寒眼疾手快,接住下落的小龍孢。
而我沒有住手的意思。
流離多年,路程中,我見過瀕死的母貓,耗盡最后一口氣,把小貓送進好人家。
見過弱小的母兔,為保護小兔子,勇斗猛禽。
見過母鹿為救小鹿,吸引狼群,跑進深山。
那時候,它們是向往。
這一刻,我是它們的化身。
「阿娘……」
細弱的聲音在彌天的血色中響起。
齊修慘死,數以萬計的菌絲穿透他的身體,死狀凄慘可怖。
我擼掉臉上的血。
視野內,小龍孢跌跌撞撞跑向我。
我迎上去,猛地把她抱進懷中,聲音哽咽。
「娘親沒有不要你。」
……
燕摧寒跑上前,龍尾溫柔地圈緊我們母女,他照例舔舐小龍孢一番,舔得她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的。
哭過后,小龍孢被他逗得嘎嘎笑。
燕摧寒用龍吻拱了拱她,龍目似被月光滌過,柔情脈脈。
「龍孢孢,爹爹愛你。」
我靜靜看著父女團聚的溫馨時刻。
心生感慨。
原來,愛是可以宣之于口的。
20
近來,修真界愁云慘霧。
至于為什麼,原因自然是出在我們一家十四口身上。
自御獸宗以及大荒澤之行后,小龍孢兩次震撼修真界。
尤其在魔族異動的危急時刻,小龍孢竟將他們全部毒翻,無一遺漏,可以說功不可沒。
燕摧寒便決定算筆總賬。
龍族有鎮守上域之責,同時,按照上古時期立下的規矩,上域七十二宗要定期奉上祭品。
然而,由于龍口下降,眼見龍族氣數將盡,各家便愈發地敷衍,尤其是有上域第一宗之稱的幽篁宗,上次呈奉的供品相當糊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