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我們來到京城,小姐每月都會托去往北疆的商隊帶上家書,等他們返京時再帶來宋家的信箋。
只是這次的信箋來得格外晚,已經過了兩月還未收到。
小姐托嬤嬤再寄出去的也杳無音訊。
四皇子喜歡小腳女人,司棋不合他意,直接被丟到府里最偏遠的角落自生自滅。
好在我把身上傍身的東西都交給她,她用這些錢同門房換來一些消息。
宋家的信箋還沒進府就被燒了。
這是四皇子的后花園,他豢養的鳥兒不聽話,他就要折斷翅膀,戳瞎雙眼,蒙住耳朵。
小姐一日比一日消瘦,甚至飯菜都吃不了幾口。
她每日燃著燈,枯坐到天亮。
終于有一天,她交給我一封信。
「入畫,你把這信交給司棋,她若有辦法,讓她替我寄回北疆。
「我妝匣里有支金手環,早些年司棋曾夸它好看,你也一并給她。」
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絲不安。
16
我對不起小姐。
我偷看了她的家書。
我也慶幸自己看了她的家書。
小姐洋洋灑灑寫了十張紙,從細數兒時趣事到今如困獸,在信箋的最后,她說:
「女兒不孝,愿來世侍奉爹娘膝下,再不嫁旁人。」
里面還夾了一張我的身契。
小姐自覺活不下去,卻想讓宋家把我撈出去。
這雕龍玉砌的大院啊,像是會吃人的獸,所有人進了這里都爭著去送死。
我軟著腿找到司棋,找到她時,她正呆呆的坐在她的殘院中,見我來了才扯出一抹笑。
我把信塞給司棋,又把手上的玉鐲褪下同金手環一起給她,「快,快找人送去宋家,不要找商隊了,找鏢局,越快越好!」
當我匆匆趕回暢風院,只見正屋房門緊閉,推也推不開,任我如何呼喊小姐都不開門。
我趕緊尋了婆子一起撞門。
把門撞開的那一瞬間,我看到小姐正扯著白綾往脖子上套。
暢風院一下沸騰起來。
四皇子回府后得知了今日的事,他來到暢風院的時候身上還留著膩人的脂粉味。
他看起來心情頗好:「想通了?想通就讓丫鬟去書房遞個信,何必用這種方式逼我過來。」
小姐當初被四皇子精致相貌迷惑,如今看到他這張臉只覺得作嘔。
小姐嗤笑:「殿下為免太過自信,對于不如我的兒郎,我向來是看不上的。」
「宋寒君!」四皇子盡心維護的臉面被小姐扒下來,他不覺得羞愧,反而訓斥起小姐,「老子是你的天,沒有我,你算個什麼東西!」
小姐一把砸了手里的茶盞,指著四皇子的鼻子罵:
「沒有你這個礙事的東西,我定是北疆的一名將士,在沙場拋頭顱灑熱血,何苦受你個廢物掣肘!」
四皇子怒不可遏,脖子上浮出青筋,他上前兩步想和小姐動手。
我身體比腦子快,直接擋在小姐面前。
四皇子剛抬起手,就聽得外面有人來報:「殿下!抓住個奸細!」
17
那血淋淋的人被抬上來時,我怔住了。
是司棋。
他們還沒等四皇子詢問,就先給司棋用了刑。
「我們巡夜時,看到她在外頭和一個男人偷偷摸摸,待我們上前那男人已經跑了。」
四皇子眼睛瞟過小姐鐵青的臉,「審出什麼沒?」
我背后一下冒出冷汗。
我也明白了為什麼來匯報的人上來就說司棋是「奸細」
。
若司棋說自己為小姐送信,他們有的是方法讓那一封信變成小姐「通敵賣國」的證據。
這招是奔著宋家來的。
從四皇子攔下宋家的信箋,逼小姐想辦法送信出去,再到拿下給小姐送信的人。
以四皇子的腦子是想不出這樣的計策的。
能指使他的人,除了宮里那位皇帝陛下,我實在猜不到還有誰。
如果是皇帝……
通敵賣國是要誅九族的。
他想收回宋家的兵權!
他得尋個由頭,畢竟宋家勞苦功高,陪著先帝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,在文臣武將中頗有威望。
原來從媒人踏上北疆土地之時,整個宋家就進入了皇家的圈套。
我能想通的事,更何況小姐。
她手搭在我胳膊上,整個人搖搖欲墜。
四皇子眼中難掩興奮,著急道:「快說!她說了什麼!」
司棋被打的只剩一口氣,聽到四皇子問話,掙扎著抬起頭來。
她啐出一口血沫,聲音嘶啞:
「那是老娘姘頭!聽到沒!那是老娘姘頭,你一個皇親貴胄,沒想到能被我一個奴才戴綠帽吧!」
「賤人!賤人!賤人!」四皇子嘶吼。
他怒意上頭,顧不得別的,抄起屋里的木凳就往司棋身上摔去。
我伸手去抓,木凳擦著我的指尖掠過。
「不要——」
「嘭!」木凳結結實實砸中司棋的腦袋。
司棋軟軟趴在地上,眼神開始渙散。
她拼盡全力看向我們的方向,仿佛透過我們看到了再也不回去的故鄉。
「小姐……跟著他……沒前途……」
四皇子失手殺了「人證」,壞了皇帝的事,匆匆入宮。
嬤嬤拖著司棋出去,像拖著一條死狗。
司棋的手拖在地上,她的腕子上戴著一支金手環。
我上前塞給嬤嬤一支玉簪,求嬤嬤給司棋置口薄棺,沒想到向來愛財的嬤嬤接都沒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