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個閑不住的。
他更是性子活潑,舞刀弄槍、走雞斗狗樣樣都做。
有次他帶我溜出去玩,我受傷險些沒醒過來。
小小的少年慌了神,跑去佛寺跪了三天,求來了一枚玉佩送我,說能保人平安。
那事之后,他性子沉穩許多,不再帶著我胡鬧。
而我從那時起,也被娘壓著收了性子,學習世道公認的閨秀該學的一切。
裴清焰平時跟著師父學習武藝騎射。
有時也會陪著我枯坐一下午,學習那些他不喜歡我也不喜歡的琴棋書畫。
但他很聰慧,總是比我學得還快。
裴夫人時常說只有我能管住他,如此看來將來考個科舉也不在話下。
可我知道他志不在此。
于是,在他十五歲提出想上戰場歷練時,看著少年那灼灼的目光,我沒說出半個反對的字來。
鮮衣怒馬的少年,不知何時入了我的心。
戰場兇險,我時常為他焚香祈禱,去佛寺求來平安符給他寄去。
起初,他每月都會寫信回來,給我講他在邊關的奇聞異事,給我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。
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,信的內容越來越少,東西也幾乎沒有。
我給他寄的信,也總是石沉大海。
我以為是戰事繁重,他抽不出身。
現在方知,原是他早已將時間分給了他人。
他見過邊關熱烈的雁,便再看不上京中沉靜的水。
4
流言越演越烈,絲毫沒有平息之勢。
在我爹快要按捺不住打上門去時,裴家有了動靜。
裴大人親自上門,向我爹告罪。
他表示對裴清焰行事十分痛心,對不住我家。
可裴宋兩家婚約不可違,長子裴清鈺也尚未婚配。
為今之計,為全兩家顏面,可說婚約本是指給裴家長子,而非次子,如此便無可指摘。
晚間,我爹將此事說與我聽。
我并不驚訝,當年若非裴清焰與我年紀相仿,這婚事本就不該輪到他。
「十安,裴清鈺此人待人溫和有禮,今年不過二十有二,卻身居要職,深受圣上重用,前途不可限量。娘特意打聽過,他此前忙于政務,后院清靜,你嫁過去,也不會受委屈。」娘拉著我的手道。
「至于那裴清焰,你與他一同長大,他如今卻跟其他女子糾纏不清。還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,絲毫不顧你的名聲和宋家的臉面,可見不是良人。」說著,娘看著我,眼中已有淚意。
我看著娘關切的眼神,緩緩開口:「女兒知道,年少時說的話豈可當真?我與他終究是有緣無分罷了。」
見我無勉強之色,娘松了口氣:「你能想通便好!」
這日我照常在院中看書。
待我抬起有些酸脹的脖子,卻發現院中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。
我看書時不喜有人在側,一時竟沒發現。
裴清焰臉上帶著些青紫,像是剛和誰打完架。
也不知站了多久,望著我的眼中情緒雜糅。
我有些訝異,不過說來他也不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了。
小時他仗著會武,總是不走正門,偏像個賊人一般爬墻。
「裴公子青天白日翻別人家院墻,怕是不妥吧?」
裴清焰沒有說話,只是直勾勾看著我。
「如今你我婚約不在,別再做這樣無理之事,下一次我便要喊人了。」
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,起身便要走。
「十安。」裴清焰突兀地開口,嗓音干澀。
「你真要嫁給我哥?」
我腳步一頓,有些好笑:「裴清焰,我難道有得選?」
「不然我要嫁給誰?你嗎?」
裴清焰一怔,眼中竟有光芒閃過:「十安,我從來沒有想過不娶你。」
「婚約換人的消息還未廣而告之,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。」
聞言,我笑出了聲:「是嗎?你從沒想過不娶我?那沈駱燕又算什麼?」
「我……我會說服駱燕,你知書達理,她善解人意,你們會相處得很好……」
裴清焰說著,眸子越發亮了起來,仿佛想到了什麼絕世妙計。
我怒極反笑,「你想讓我做妾還是她做妾?」
「這……」裴清焰竟還認真思考起來。
我忍無可忍,抬手便是一巴掌。
裴清焰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。
這一巴掌我使了十分的力道,可手心傳來的痛竟絲毫敵不過心中的痛。
那鮮衣怒馬的少年郎,如今容顏依舊,內里卻變得如此腐敗不堪。
「裴清焰,你讓我感到惡心!」
最終,裴清焰還是被我喚人趕了出去。
5
半月后,我的及笄之日。
裴大人攜裴清鈺送來了賀禮,也帶來了聘禮。
整整八十八抬,給足了宋家顏面。
賓客見著下人抬著聘禮進進出出數十次,忙不迭地祝賀宋家雙喜臨門。
前院后院一片大紅,喜氣極了。
京中多日的流言,在今日被攻破。
宴席散后,裴清鈺約我一見。
后院花圃旁,裴清鈺負手而立,手中拿著一個木盒,一襲繡金白袍襯得他身姿修長,月色將他周身鍍上一層光暈。
幼時,我也經常見到裴清鈺,再大些便都是匆匆一見,并未細看過。
印象中,他是個極好看極溫柔的人。
聽見響聲,他轉過身來。
只見眼前人長了一張極好看的臉,眉眼溫潤,眸似星辰,唇邊含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