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血統上你總是騙不了人的,我把穎華公主給你帶來了,你小時候還見過的。還不過來行禮?」
小凡好像有點看不下去,他帶著些憐憫地看我:
「陛下?」
我提起匕首沖他使了個眼色,示意他沒事兒。
裴黎的眼睛都亮了起來:
「我便不追究你這奴才方才打爹的事兒了。你現在做得已然很好,我們裴家往后的族譜上都會寫你忠君愛國,咱們家會名垂青史!小風,快將公主的兵馬和身份都還回來,如今我做了公主的義父,這些大小事兒,我都替你們管著。到時候找兩個英豪給你們做夫君,可好?」
我低下頭,將臉埋在袖子后面,終于笑出聲來。
我到底,為什麼會有一個這樣貪婪蠢笨的父親啊?
老天爺,這什麼章程啊?
說實話,長年累月的仇恨都被他蠢得淡了許多。
我看向那個自打進來就一言不發的公主:
「你怎麼說?」
她抬頭看了我一眼,然后屈膝跪在了地上。小姑娘跪在地上更顯瘦削,她低著頭,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:
「我想活著,想能吃飽飯,有個安定之所,想安穩地活著。叫您什麼都行, 草民叩見皇上, 皇上萬歲!」
我看著她, 想從她眼里看到曾經那個驕傲貴氣,讓我不要害怕, 以后會追封我的小公主。
可我什麼都沒看到。
她現在, 和我從前看到的每一個因吃不飽飯顛沛流離、戰戰兢兢活著的女子一樣。
這一刻, 我認真地看她:
「我會讓百姓都吃飽飯的。」
她抬起頭來, 低垂著眉眼, 眼淚一滴一滴滑落:
「謝陛下。」
我對小凡說:
「給些碎銀子, 將她們母女安頓在收容處, 放走吧。」
說完我刀尖一轉,指著裴黎:
「至于他, 裴黎, 你這一輩子,總是拿別人的東西來彰顯自己的氣節與大方。孤給你個機會, 令你自己去掙。下一次攻城, 把他帶著, 讓他第一個上云梯。」
裴黎嚇得「啊」了一聲,坐在地上。
「我是你老子!你是要遭雷劈的!我是你老子!」
我重新站起來,外頭的禁衛呼啦一聲涌進, 將裴黎重新捆住,像抬死豬一般抬出去。
他哼哧哼哧地叫著, 卻沒有人理會。
「我是趙天子唯一的血脈, 未來要一統天下的帝王。而你?連我士兵的一個指頭都比不上。」
19
母親自然知道了裴黎的事兒, 可她沒有問。
她沒有問我, 也沒有問她的人,伺候母親的大嬤嬤要回話時都被她立掌制止了:
「陛下想殺就殺了, 想放便放了,犯不著在我這稟一句。」
我想起母親曾經在昱都的日子, 她白日做些繡活兒送到鋪子里還錢,天暗了便做飯拾掇里外, 又要教我認字讀書, 還得分心去管裴黎那些掉腦袋的心思。
說起來,裴黎應當也是被母親下了絕子藥的。
我猜,要更重些, 連人道也不能了。
怪不得后來他與母親同房都要氣得夠嗆, 半夜又去西廂睡。
怪不得他和麗貴妃這樣眉來眼去,也不曾被趙皇帝忌憚。又過了這些年,兩人也沒再生出一個孩子來。
我有的時候會嚴肅地看著母親,夸她真是這世上的奇女子。
可她卻笑著搖頭:
「傻孩子, 我只是個普通女子。」
傻母親,普通女子,不是在煉獄里就是早死了呀。
20
這個說自己普通的女子, 在定貞七年將幼弟送回惠州城。
她向袁敬要了三座城池和十萬石糧食, 袁敬迎回兒子,抱著幼弟涕泗橫流。
有了這些糧食和多年休養生息,我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北上征程。
此時天下五分,群雄逐鹿, 而我一個女子,坐擁整個淮陰。
進可攻天下,退可守一隅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