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虛地低下頭:
「先生,我喜歡折磨人,見到她流血的樣子,我就很開心。」
白述翻書的手一頓,他抬起頭來,認真地看著我。
我也認真地看著他:
「先生,我能殺了那個人嗎?如果能殺了她,我想我會更開心。」
許是沒有聽過如此驚世駭俗的話,白述攏手咳嗽了幾聲,便讓我自己看書了:
「君子懷柔,殿下,你是昭國太子,有如此殘暴的性情,如何愛惜子民?」
我小聲道:
「昭國都亡了,我也當不了皇帝,殺幾個人也不行嗎?」
白述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我兩眼,卷起筆袋子就走了。
我懶洋洋地坐在太師椅上,覺得這人好能裝。
本就是走個樣子教我認幾個字,怎麼還入戲了?
見白述走了,小凡才走過來:
「門口有個男人,說他的妻子被抓了進來,現在一直鬧呢,我估計就是你折磨的那個。」
我笑了笑,扔開手里的書。
來了,真好。
我居高臨下看著裴黎的時候,才覺得時間過得這樣快。
他早不是當初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,鼻青臉腫胡子拉碴,面相也有些發苦。
「你們還我妻子!將狄娘還給我!」
好可笑,他今日在袁敬的門口討要自己的妻子,是我母親的名分,卻不是我的母親。
昱都宮變那日,我怕他做夢都要笑醒。
自己的妻女終于變成他心心念念的樣子。
我低頭看了一眼滿是繭子又被最近日頭曬紅的手,還有掌中的匕首。
「還給他吧,不要在大街上還,找兩個人趁夜扔到他家去。」
白述方才還教我愛惜子民,我活學活用,直接讓他一家團圓嘍。
小凡看了我兩眼,做作地打了個冷戰:
「你知道的,我只聽闖王的命令。」
我笑瞇瞇地湊近他耳邊:
「好小凡,幫幫我吧!要不然,我會拿你妹妹撒氣的,你們從小相依為命,我實在不忍心她才過兩天好日子,就要被我禍害了。」
小凡退開兩步,仇視地看著我,然后怒氣沖沖地走了。
我慢條斯理地將匕首纏好,別回腰間。
裴黎,別讓我失望,你對那貴妃娘娘,千萬要是真愛呀。
15
年尾的時候,袁敬又收了幾員大將,高高興興地領兵出征,說要往北打下兩座城。
當初被人追著屁股揍的仇他還記得,時刻想著打回昱都城去。
母親懷了袁敬的孩子,已經四個月了,袁敬心疼地叫她在屋里養著,可母親還是領著我站在風口送他:
「大王,我和孩兒等你凱旋。」
袁敬不舍地看了一眼母親的肚子,翻身就上了馬:
「老子給我兒打天下去!」
袁敬剛走,母親的眉眼便全變了樣,再找不到方才的半點溫柔。狐裘加身鬢發高束,只令她看起來更加剛毅。
她捏著我的手,緩緩地說:
「風兒,我們要過河了。」
母親告訴我,外祖父當年本是武將,早些年觸怒了趙皇帝,被貶守城。
她和家中姐妹也都在那一年被低嫁出去,她本該是要嫁到勛貴人家做個續弦禮物,為自家謀個升遷的。可臨走之前,她用了些手段搶走一位妹妹的婚事。
「嫁給裴黎,我總以為是報應。」她一邊說,一邊笑了笑,「枉費心機,搶了這麼個東西,若凡要是知道了,怕得笑死我。」
我乖巧地靠在母親懷里,真好,母親也不是好人,我也不是。
母親在袁敬身邊日日籌謀,終于和外祖父通了書信。
她這才知道,叛亂一起,淮陰也亂了,幾個城主都想做南方的霸王,亂打了一通。
祖父把從前的兄弟們都湊了起來,以少打多,站穩了一座城。
這個月中,便派船來接我和母親。
母親攥住我的手:
「風兒,到了淮陰,你仍是太子,要記住了。」
我忽然想起袁敬嘴中常掛著的那個東西,心中一動:
「娘,您真的知道玉璽在何處嗎?」
母親高深地笑了一聲:
「你是太子,你說玉璽在哪兒,玉璽就在哪兒。」
16
這些年里,我和母親日夜演戲。
母親做一個柔弱多情的婦人,我做一個矯揉造作、任性瘋癲的孩子。
沒有人懷疑我們,所以母親買了自己的人手,安插了自己的眼線。
懷上了白述和袁敬的孩子。
我問她時,她只說:
「多半是袁敬的吧,白述的身子不大好。」
可白述不那麼想,在母親梨花帶雨的傾訴下,他覺得自己這半死不活的身子終于有了后人。
母親跪下求他:
「白郎,我實在不愿帶著你的孩子委身給那狗賊。我夜不安枕,日日驚懼,我求你,為了我們的孩子,給我一條活路吧。」
白述看著母親的肚子,終于點頭,背叛自己的伯樂。
他和母親約定,先將母親送到淮陰,然后便脫身去找她:
「一統天下是我的夙愿,可若沒有你,我這天下安定給誰看呢?」
說白了,從前母親如何在袁敬手下受磋磨,他也無動于衷。
如今,也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姓白而已。
說什麼天下、情愛?
母親不屑地告訴我:
「男人,不過如此。
」
所以,母親幾乎沒有動用自己培養的人,便被白述安全地送上了船。
而我,我這樣一個金疙瘩,白述自然想要放在自己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