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我騎馬帶他趕上回宮的隊伍,正好碰上了余貴妃。
裴衍擔心有損我的名節,所以提前下馬,故意跟我隔開一段路。
但余貴妃是多麼精明的人。
在我離開后,她一眼就瞧見了裴衍,笑著問道:
「孤男寡女,去林子里做什麼?」
那時的裴衍尚沒有太多心機,為人耿直,連忙解釋:
「貴妃娘娘別誤會,下官剛才身陷險境,多虧那位姑娘出手相救。」
余貴妃瞇著眼睛:「是這樣啊。」
裴衍兩手作揖:「敢問貴妃娘娘,不知剛才那位姑娘是何人?她于我有救命之恩,下官來日定要肝腦涂地以報大恩。」
余貴妃笑得一臉慈愛:
「她呀,是我的女兒容欣,自小就調皮得很。」
裴衍從此記住了這個名字。
后來他再見到容欣,因為容欣與我長得相像,再加上她在余貴妃的指點下刻意欺騙,便讓裴衍一直誤會到了今日。
「我不但愛錯了人,還把我真正的救命恩人害到了這步田地。」
「是。」
「昨夜,我親手把你送給了別的、別的……」
他說不下去,我幫他把說不出口的話說完:
「你逼我以身侍人,討好小北王。」
外面的風刮進來,帶著秋日的薄涼。
18
自那以后,我再也沒有見過裴衍。
他經常過得渾渾噩噩,半夜在房頂對月獨飲,下人從底下經過,經常被突然砸下來的酒壇嚇得驚叫一聲。
但是大多數時候,他清醒異常,把京城布防、皇宮守衛研究得一清二楚。
我問他的貼身侍衛:
「你們大人是不是忘記給我什麼東西了,比如解藥?」
那人沒有回話。
但是我用過午膳后,武功神奇地恢復了。
他一直用藥物壓制我的內力,即便那些日子我使盡渾身解數地討好他,他都沒有放松過警惕。
還有上黑牙子山那次。
他怕有陷阱,所以在途徑的酒家給我下了毒藥。
完好無損地下山后,才讓我喝下解藥。
他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。
其實我什麼都知道。
即便耳鬢廝磨的那些日子里,我們也彼此試探,互相提防。
人心難測,多些防備是好的。
如果裴衍只是認錯了人,把原本對我的愛意誤加到了容欣身上。
我還會糾結一下,他身上是不是還有一點值得原諒的地方。
可是,他把我送給了小北王。
幸虧那個人是小北王啊。
不然我無法想象,那該是怎樣非人的折磨。
小北王年幼時不得父寵,曾被派到大魏當過兩年質子。
他被人欺凌,偶然被我遇見,我把公主府的玉牌給了他,如果被人欺負,可以來公主府找我。
他從來沒找過我。
但是上次見他時,他隨身帶著那塊玉牌,珍藏得極好。
他看了看外面,拉上床簾,輕聲道:
「姐姐,別怕。」
十八九歲的小王爺,統兵一方,臉上有少年的稚氣,也有北狄風沙吹出來的狂野心性。
「裴衍欺負你了?我現在就去殺了他。」
我按住他的手:「別,他還有用。」
他雙眸清亮,視線落在我的手背上,耳根悄悄紅了。
「不過,得辛苦姐姐叫幾聲。」
19
裴衍迎娶「容欣」那日,天高云闊,京城一片喜慶。
我以紅紗這面,混在迎親的隊伍中,再次踏入這座熟悉不過的皇宮。
二皇兄李承鞍,當今皇帝,又豈是無腦之人。
他站在高臺上,透過十二冕鎏俯首階下,語氣不怒自威:
「將逆賊李扶楹和裴衍全部拿下!」
我早知逃不過他的眼睛。
李承鞍派出大波人馬,在京城內外搜尋不到我的蹤跡。
再加上裴衍近日來的頻頻動作,他早就生了疑心。
上一次交鋒才不過半年。
奪位這種事情上,用心籌謀和出其不意固然重要。
但歸根結底還是實力的拼殺。
上一次我和他旗鼓相當,只因裴衍的精武衛從中作梗,我才屈居下風。
但我眼見不妙后及時收兵,保留了大部分實力,就連我在皇宮里的內應也完好無損。
我曾經的部下,走下黑牙子山,穿上熟悉的鎧甲,混跡在禁軍中,悄悄把敵人干掉。
迎親隊伍全是精挑細選的武將,再加上裴衍的精武衛驍勇善戰,很快占據上風。
李承鞍眼見形勢不妙,被人護著倉皇離開。
「李承鞍!」
我大喊一聲后,騰空而起,手中弓箭拉滿。
趁著他回頭的空檔,箭矢裹挾著勁風而去。
盡管那箭被人打偏了一下,射中了李承鞍的左肩,也足以引起慌亂。
那些原本躲起來的文官站出來指著我,開啟他們的唇槍舌戰:
「扶楹公主,你這是弒君!」
「你一介女子,造反有什麼用,難道還想當皇帝不成?」
我又搭一箭,箭的方向指向嗓門最高的那人,讓他學會閉嘴。
后來,那已經是我繼位后很多的事情了。
史官寫到今時今日的狀況,左右為難。
他小心翼翼地問我:
「陛下,不如把廢帝寫成畏罪自戕?」
我歪在軟塌上,懶懶道;
「朕那一刀白捅了?」
「下官害怕后世過分解讀,影響您一世英名。」
「無妨。」
那天,宮中血腥味彌漫,兵戈聲漸漸止息。
李承鞍被押到我面前。
裴衍的意思是,先把李承鞍押入大牢,讓他承認謀害先太子的罪名,再寫一份罪己詔,昭告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