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面的空間不大,放眼望去,竟然全是撕碎的紙張。
拼湊起來,便是幾張美人圖。
畫上的容欣美目盼兮,巧笑倩兮,筆觸勾勒細膩,可見作畫時極為用心。
裴衍那晚躲在這里借酒消愁,一怒之下把她的畫撕了。
但我發現,這一地狼藉里,還有幾張畫是完好無損的。
畫一:年輕男子被人欺負,吊在圍場外的樹枝上。
畫二:身穿紅色騎裝的女子策馬而來,一箭射死孤狼,救下男子。
畫三:女子的馬背上馱著一個年輕男子,在樹林里策馬飛馳。
……
我皺起眉頭,簡直不敢相信。
畫上的紅衣女子,是我啊!
為什麼我會出現在他的畫上?
那紙頁已經泛黃,上面題著漂亮的正楷小字:
有美人兮,見之不忘:見之不忘兮,思之如狂。
愛慕之情從這里滋生。
裴衍即便在最憤怒的時候,也不舍得將這幾張畫撕掉。
我腦子里一片混沌。
等他回來以后,定要問問怎麼回事。
書房傳來響動,我凝神細聽,回來的不止裴衍,還有個年輕男子的聲音。
「打算什麼時候動手?」
「成親時。」
另一個男子在地上來回踱步,笑道:
「對我有什麼好處?」
我從縫隙往外瞧去,此人是一身外藩的裝扮,華麗貴氣,約十八九歲的年紀。
他身姿高挑,五官深邃,前面幾縷辮子顯得俏皮又邪氣。
如果沒猜錯的話,他就是小北王,北狄王的弟弟。
多年前,我與他有過一面之緣。
沒想到,裴衍竟然跟他搭上了聯系。
他把折扇慢慢捻開,輕笑:
「讓小王出兵襄助,只減免歲貢可不夠。」
「……誰?」
我心跳漏了一拍。
習武之人耳朵靈敏,我只是吸了口氣,就被他聽出來了。
裴衍打開密室機關。
我不知小北王會不會認出我,更不敢冒險試探,小北王看到我會作何反應。
為了不露臉,我連忙磕頭認罪:
「奴婢進來灑掃房間,不小心碰到機關,把自己關進去了,求大人饒命!」
我自認演得不錯,能蒙混過關。
小北王問:「她是你府上的奴婢?」
「是。」裴衍道,「小北王請放心,本官會約束好府上的下人,她絕不會亂說。」
小北王收起扇子,一下一下拍打著自己的掌心,不知在思考什麼。
猝不及防間,他突然上前,用扇柄抬起我的臉:
我心跳險些漏了一拍。
幸好他沒有認出我。
他眼眸明亮,嘖嘖稱奇;
「絕色啊,把本王帳里的美人都比下去了。」
「裴大人,你府上藏著這樣的美人,不邀請我賞用一番嗎?」
我望向裴衍,不斷搖頭。
裴衍尷尬賠笑:「不瞞小北王,這丫頭我打算收房的。」
「一個奴婢而已,又不是妻,用完了就還給你了,怎麼,連個奴婢都不舍得,還跟本王談誠意?」
「小北王,我這府上還有別人,你要是喜歡的話……」
「本王就要她,不然咱們的事就此作罷!」
小北王把扇子別在后腰上,瀟灑離去。
「等等。」
裴衍忽然開口。
我預感不妙,膝行過去,拉住裴衍的衣服下擺,卑微哀求:
「大人,奴婢心里只有大人一個,奴婢不想伺候別人。」
他猶豫了一瞬,最終什麼都沒說,轉過身去。
小北王大笑著將我打橫抱起。
裴衍始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。
17
天亮后,小北王穿上衣服,心滿意足地離去。
我睡了很久,明知床邊有個人,也不愿睜開眼看他。
「我知道你醒了。」
裴衍的語氣里聽不出情緒:
「扶楹,我沒有退路了,為保萬全,我需要小北王的兵。」
「小北王這次答應跟我合作,也算是你功勞一件。」
「大局為重,你別鬧脾氣。」
我睜開眼睛,嗤笑一聲:
「裴衍,你把我當什麼了?可以隨意贈送的妾室美婢?」
裴衍吼道:
「我知道你是公主,那又怎麼樣!」
「誰知道你是不是跟容欣一樣,恰好用得上我,所以才討好我,欺騙我!」
「我問你,先皇將你許配給我時,你為何不把圣旨拿出來?」
「你看不上我,不喜歡我,寧可冒險奪位也不肯嫁給我,不是嗎?」
「……」
我一時語塞,竟不知該如何反駁。
因為他說的是對的。
我不希望他看得這麼通透。
如果可以,我希望他把原來對容欣的那份癡戀用到我身上。
「裴衍,你會騎馬嗎?」
「什麼?」
他不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問,但還是認真回答:
「不會。」
我道:「容欣也不會。」
他愣了半晌,后知后覺:
「你說什麼?容欣不會騎馬?」
我平靜道:「是啊,我在你的密室里看到幾幅畫,畫上是容欣的模樣。」
「可是,容欣不會騎馬,也不會射箭。」
裴衍一臉迷茫:
「怎麼可能,我當年明明見過她在圍場上……」
「你看清她的臉了嗎?」我打斷。
他蹙眉,艱難地回憶著當時的情況。
不過,還是我幫他回憶一下吧。
「你知道一只狼最可怕的是什麼嗎?」
「最可怕的是,它會引來一群狼。」
「為什麼不能殺死這只狼?」
「因為狼生性記仇,如果我們逃了,狼群發現狼崽子死了,會報復附近的村民,所以不要招惹為好。」
裴衍的眼睛越瞪越大,不敢相信地望著我:
「為什麼?」
「那個人是你?」
「竟然是你。」
「怎麼會是你……」
直到真相后,他臉色煞白地癱坐在地上,眼神幾近窒息和絕望。